女孩抱住胖兔子,安静地看着其他兔子跳起来,在空中胀成大球,破裂后绽放出一片片飘移不定的黑夜。
徐福酒醒了,他站在沙滩上倾听浪涛拍打礁石的声音,遥望一轮明月从海中升起,清辉撒满海面。不远处,黑人们还在唱着优美的歌。恍惚之间,他感到自己成为了一位仙人。
古老童话
有个女人,刚出生时极其丑陋,简直像个怪物,但每长大一点就变美一些,到五十岁时已经算得上倾城倾国。许多男人成为她的追求者,即便知道她年龄的人也被其美艳所征服。她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却拒绝他们的求婚,继续随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更美。
当她一百岁时,姿容臻于完美,她知道自己寿数将尽,便接受了一位鳏夫国王的追求,成为他的王后。这时候,她得到一面魔镜,她问魔镜:“谁是世上最美的女人?”魔镜回答说:“白雪公主。”
迷宫制造大师
去年夏天,我收到一份包裹,里面装着一位朋友的几件遗物和一份遗稿。遗物包括一只镀银的九连环、一块水晶透镜和几枚铸币,铸币上的图案是漂亮的螺旋形迷宫。遗稿中讲述了他去世前两年的一次遭遇,他显然是在精神亢奋的状态下完成这份手稿的,字迹和叙事同样混乱模糊,而且我怀疑,他所记述的内容是出于虚构。不过我还记得,他那时的确失踪过一段时间,他的父母和女友还曾向我打探过他的消息。现在,我宁愿将他的杜撰视为一种隐喻。
这份遗稿是刺激我开始搜集关于迷宫及其制造者资料的主要动因,由于国内介绍迷宫的出版物有限,我的搜集工作并没取得多少成果,下面我将从这些材料中抽取还算有点意思的部分,作为对他所讲述的遭遇的诠释。
他是北京人,和我是高中同学。中学时代他就表现出一种令人难以容忍的厌世情绪。他常谈论的一个话题是“自杀旅行”,他说自杀旅行并不是在旅途中自杀,或者旅行到某个陌生的地方而后自杀,而是在不间断的旅行中使自己脱离固定的位置和身份,从而摆脱人世的纠缠。我想他大概一直都在为自杀旅行做着准备。
按他手稿中的记述,2004 年冬天,他离开北京去了苏州。他本想体验一下冬季园林的萧瑟,但到苏州之后,他改变了主意,报名参加了一个从苏州到北京的旅行团。随团抵京后,他像异乡人一样游览了一系列景点—王府井大街、天安门广场、国家博物馆、北海公园,当旅行团队进入故宫以后,他觉得离开的时机到了,或许应该再回到苏州去。这时他的南方旅伴们正流连于一座空旷、昏暗的殿宇,而他却悄悄退了出来,朝故宫大门走去。他听到导游在招呼他,没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为了不被追上,他拐了几个弯,甩开人群,走进一条荒僻的灰色甬道。
这条甬道仿佛没有尽头,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有点心慌。虽然他儿时曾多次到故宫游览,但这回是他第一次自己在这里面转悠。他印象中的故宫并不太大,但此刻看来,这一容纳了9999 间半殿宇宫室的建筑无疑是座古旧幽邃的迷宫。他由一个窄小的角门离开漫长的甬道,而后穿越了十几层院落,但始终看不到一个游人。他向一些宫室里张望,想找个管理人员问路,但是这些宫室内部的景象凄凉,原先摆放卧榻的地方,如今堆放着碎砖烂瓦,上面还飘浮着黑色的蛛丝。他想自己一定是误入了故宫中一个久已被废弃的建筑群,也许是古时所谓的冷宫。
冬日午后的阳光很快暗淡下去,流云变幻着色彩,缓缓向东南方飘去。他疲惫不堪,只好停下脚步休息,此时他发现一堆假山石后面有几棵高耸入云的古树,这种树他此前从未见过,在这隆冬季节,树冠上还绽放着鲜红的花,每朵都有人头大小。这些树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事物,故而对他产生了极强的诱惑力。
遗稿第一部分的记述至此戛然而止,我们无从得知他后来是如何走出故宫的。在第二部分中,他描绘了一座城市,他将这座城市称为十二个北京中的一个。由上下文的顺序推测,他走出故宫之后,就撞入了这座既像北京,又不是北京的城市。这里人烟稀少,但巨型建筑林立,他在城中漫游了很久,却没发现住宅区,只有图书馆、博物馆、大剧院、广场、运动场……即使是餐厅、旅店的规模也可以用“恢弘”来形容,它们就像是一座座彼此相似、交错勾连的宫殿。为了躲避严寒,他不得不栖身于其间一座破旧的天文馆中。
在天文馆,他结识了几位朋友,这些人似乎都是僧侣,但他未曾描述他们的形貌,也没说起他们的姓名。从他们那儿,他了解到这座城市最大的禁忌,那就是切勿闯入“中心迷宫”。据说市中心的迷宫是个精致的陷阱,城中居民一旦误入其中,就将终生被困在里面。人们曾经从上空拍摄了这座迷宫的全景,并绘制了精准的地图,但拥有迷宫图纸的搜救人员还是无一生还。由于强行摧毁迷宫将伤及迷宫中的人们,所以市民们只好采取了一种折中的策略—围绕中心迷宫建起了一座可以起到遮蔽作用的环形迷宫。对于这座环形迷宫,我们只知道它由五个相对独立的小型迷宫组成,每座小型迷宫都以其制造者的名字命名。
在第三部分,我的朋友讲述了他最后的冒险。他在城中住了将近一个月,白天去各式各样的博物馆游荡,晚上回天文馆写作、整理笔记、睡觉。当他在街上徘徊的时候,总能听到一种缥缈的乐音,那似乎是风与建筑物摩擦发出的声响。每天他都看着天文馆的机械装置将模拟的星空慢慢托起、降下,并陶醉于瞬间涌起的幽灵般的体验。但他的本性并没发生变化,有一天他下决心要穿过环形迷宫,进入中心迷宫。他尽量沿直线向着市中心行进,起初他是在巨型博物馆之间的狭长缝隙间穿行,而后,在他面前出现了一大片低矮的平房。这种建筑物风格上的突变,也许表明他已接近迷宫,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分辨环形迷宫与中心迷宫。他钻进灰白色调的胡同,虽然光线充足,但四周景物都笼罩着一层浅蓝色的尘烟,他有种感觉,仿佛自己正在步入前世。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他望见远处有一座白塔,他猜测那就是中心迷宫的标志,于是朝它走过去。当看清白塔全貌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正在白塔寺附近。他走出胡同,随即汇入涌动的人潮,他家就在甘家口,只要向西再坐几站车就到了。就这样,他离开(或融入)了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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