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挂满了枪支的拆解分析图,叶开也试着组装、拼凑枪支和炸弹,炸药有时炸伤了自己的右臂,有时是左脸,还有一次是断了三根肋骨,最近一次的实验让他在医院里躺了半年——他成功地研制了一枚炸弹,但却低估了炸弹的威力。当时他躲在郊区的一栋拆迁房里,爆破是在空旷的院子里进行的,炸弹摧毁了方圆七十米内的所有建筑,拆迁房直接塌了下来,拍在他身上——左腿粉碎性骨折,半年后,他才能勉强地踉跄着走路。
医生在他的身体里查出了癌变,那天同样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叶开从病床上起来,按照以往的习惯,他还想回到出租屋内继续研制炸药,可剧烈的咳嗽让他坐立难安。医生拿着他的化验报告单,摇了摇头,拍着他的肩膀劝慰他:“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张化验单让叶开不知所措,仿佛一张死亡通知单让他的一切神经都开始紧张起来。他沉吟了一会儿,问医生:“还有多长时间?”
医生说:“幸运的话,还有三个月。剩下的时间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吧。”叶开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实在不多。此时距离肇事者出狱,还有四个月的时间。他扬起头看着医生,一拳打在了医生的鼻子上,顿时血如泉涌。对于这个结果,叶开并不准备老实地接受,他的回应是:“去你妈的!”叶开倔强地走出病房,医院走廊的光影照射在他的脸上,若隐若现。
叶开的病情恶化得很快,最初只是头痛欲裂,靠止痛片尚可以维系,但最近他的眼睛开始看不清东西,即使有时戴眼镜,也无济于事。其实这样也挺好,他想,很多事情就是因为看不清楚,才变得美好起来。他有自己的借口来解释一切: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如果看得太清楚,会晕。
四个月后,叶开自制了一枚穿戴式复合炸弹。桌子上摆放着各种零部件,几只手枪的模型挂在墙上,还有他手绘的几幅不同型号的枪支拆解图,以及几份新闻报纸、资料等。他随手撕下来一张挂在墙壁上的报纸,走出房间。
叶开走进一个巷子里,拐进一间地下室,推开铁门,房间里坐着几个人正在打牌。看见有人进来,几个人立即防备,纷纷站起身,操起了铁棍、菜刀、擀面杖。叶开从兜里掏出来一张名片递给其中一个光头,名片上只有一个手写的电话号码,名片的背面写着“刻章、办证、寻人、迷药”。光头收起名片,看着眼前的客户,眯着眼睛问道:“我就是光头强,他们叫我强哥,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叶开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报纸——那张报纸是多年前一场车祸的现场报道。他小心翼翼地在桌面上把报纸铺平,报纸上立即呈现出肇事者被捕时的模糊照片。
光头强打开桌子上的台灯,瞄了一眼报纸上的照片。
叶开眼眶红肿,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他指着报纸问:“在哪能找到他?”
光头强看着报纸上的照片,说:“黄楠?”叶开问:“你认识?”光头强指了指报纸,说:“报纸上写着呢!你放心,只要有名有姓,我就是挖地三尺,也能给你找出来。”说到这里,光头强停顿了一下,捻动着手指,说,“找人可是体力活,这劳务费。”
叶开拿出一沓钱拍在桌子上。光头强一把按住,生怕这钱会飞了。他拾起来,手指沾了点唾沫,认真地开始数钱,眉开眼笑地说:“你就回去等信儿吧!”叶开说:“他明天就出狱,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光头强笑着说:“别说他出狱,就是他出殡,我也把他给你盯好了!”叶开用手指比画了一个枪的手势,又问:“这个有吗?”
光头强的脸一下子紧张起来,说:“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手上不沾血。”
叶开追问:“哪里有?”光头强看了看身后的几个兄弟,其中一个人在黑暗中冲他点了点头。
光头强放低声音,塞了一张名片在叶开口袋里,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找老鬼。”
看着眼前模糊的几个人,叶开擦了擦眼镜,一切变得清晰起来。他又仔细看了看灯光下光头强的脸,脑门上有一个疤,五官还是没看清,其他几个人也只能看清身影。叶开心中暗暗记下,转身离开。
阴霾的云层遮住了昏黄的落日,几只雨燕在低空中翱翔,穿梭在都市的高楼之间。
透过车窗,叶开再次看到了雨燕。穹顶之下黑压压地密布着乌云,雨燕在空中盘旋着,街道上的人们加快了脚步,大风揭动着灯箱、广告牌,狠狠地拍打在墙面上,风雨欲来。
北郊的公交车站是在世纪之交荒废掉的,之后就一直孤零零地坐落于城北的荒漠中。后来整座城市的市中心南移,西边新建立起了市政府大楼,废弃的车站后来变成了一家废品收购站,方圆数里都能闻得到一股糜烂的恶臭。“琳琅满目”的垃圾堆成了一座座连绵的小山丘,散落着破旧的风扇、水泵、钢筋、沙发、显示器、键盘、女人的胸罩。四周的围墙也是由用废旧的汽车和集装箱堆积而成的,一架褪色的粉红色钢琴就摆放在门口。车站里的一隅,依稀可以看到残旧的售票厅和站台,仿佛昔日的繁华纤影犹存,有一点叶开很清楚,好东西都不在热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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