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的双子座特性,”艾斯塔布鲁克夫人遗憾地说,“总是在寻找事实。”
我略为一惊,随即打消了念头。她只是随便说了说,却不小心猜了个正着。
“我无意打听的。”我说。
“哦,我明白。”艾斯塔布鲁克夫人突然起身,她身材健硕,我能够感受到她站在我身旁的分量。
“我们离开这儿,阿彻。我又开始拿不稳东西了。咱们去个可以谈话的地方。”
“好啊。”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费伊·艾斯塔布鲁克夫人在桌子上,随手放了一张大额的钞票,趾高气扬地走了出去。我在后面紧紧地跟随着她,对此意外的成功感到高兴,同时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雄性蜘蛛,将要被雌蜘蛛活活吃掉。
罗素坐在桌子前面,双臂抱着脑袋。蒂莫西正冲着餐馆的领班叫嚷着,那模样像是猎犬围获了一只,毫无防御能力的小动物。领班在解释着,烤土豆将在十五分钟之后上来。
第08章
在好莱坞的罗斯福酒吧里,费伊·艾斯塔布鲁克夫人连声抱怨着空气不好,还说自己又老又可怜。我劝她不要胡思乱想。但我们还是换到了斑马房间酒吧。她转而喝起了不加冰的爱尔兰威士忌。
在“斑马房间”,费伊·艾斯塔布鲁克夫人又指责邻桌的一个男人,用污蔑的眼神偷看她。我建议到外面透透气。她沿着威尔舍尔大道开下去,那架势像是要把车开到另一个时空里去。我不得不替她将车泊在大使宾馆前。我自己的车留在了斯威芙特餐厅。
费伊·艾斯塔布鲁克夫人跟大使宾馆的酒吧招待争吵,说他在转身的时候嘲笑她。我带她到楼下的霍顿公园酒吧,那里通常人不多。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认得她,但是没有人加入我们,或起身向艾斯塔布鲁克夫人打招呼。连侍者都爱答不理的。她显然已经过气了。
除了吧台另一端的一对情侣,霍顿公园酒吧里简直空荡荡的。酒吧在一个地下室里,铺着厚地毯,光线柔和,像一个殡仪馆。我们在这儿消磨着时间。费伊·艾斯塔布鲁克太太面色苍白,如同僵尸。但是,她是一个可以站立、观察、说话、喝酒,甚至还可以思考的僵尸。
我试图将话题引向瓦莱利奥,希望她能够提起这个名字。再来几杯,我就可以冒险建议,让她去那儿看一看。我跟她一起喝,但是,喝的酒量不足以对我产生影响。我漫无目的地聊着,费伊·艾斯塔布鲁克夫人毫无戒备之心。我在等待着她醉到酒后吐真言的地步。她很快就会和我无话不谈。
我从吧台后面的镜子里,注视着自己的脸。我不喜欢这张日渐消瘦和凶残的脸。我的鼻子太窄,耳朵离脑袋又太近了。我外侧的眼角重叠,这使我有点儿三角眼。通常我喜欢自己的样子,但是,今天晚上,我的眼睛却看起来,就像被锤子钉进眼皮里的小石楔子。
费伊·艾斯塔布鲁克夫人俯身趴在吧台上,下巴搁在手上,低头直视着半空中的酒杯。那让她身体挺拔和面容姣好的骄傲神情,瞬间消失不见了。
艾斯塔布鲁克夫人蜷缩在那里,品尝着她堕入谷底的悲惨生活,她低声哀怨道:“他从来不懂得照顾自己,但是他的身体,却强壮得像个摔跤手,有着印第安酋长的头脑。他有一半印第安人的血统。他人一点也不坏,是个很可爱的家伙。安静、轻松、话不多。但他富有激情,是个真正对女人专一的男人。他是我见过的最后一个这样的人。他得了肺结核,在一年夏天他死了。我的心都碎了。至今我都无法忘记他,他是我这一辈子里,唯一爱过的男人。”
“你刚才说他叫什么名字?”
“比尔。”艾斯塔布鲁克夫人狡猾地看着我,“我刚才没说,他叫什么名字。他是我的经纪人。我是谷里最早一批住上大房子的人。我们在一起待了一年多,然后他就死了。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自从那时以来,我一直觉得生不如死。”
费伊·艾斯塔布鲁克夫人抬起没有眼泪的大眼睛,从镜子里望着我的眼睛。我想回应她那忧伤的表情,但是,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摆弄自己的脸。
我试着用微笑来鼓励自己。毕竟,我是个好人。我的生活是与流氓、妓女,还有错综艰难的案子,以及和受骗的傻瓜打交道。我窥探着他人的隐私、告密、为了金钱可以不顾一切。但是,我毕竟还是个好人。
我皱起眼角和鼻翼,抽动嘴唇,露出牙齿,但是我笑不出来。我的表情仿佛一只饥饿的草原狼。我目睹过太多的酒吧、破旧的酒店和卑贱的家庭,太多的法庭和监狱、尸检、警察,还有太多的苦痛和折磨。如果这张脸长在一个陌生人的脸上,我不会信任他。我发现自己在担心米兰达·辛普森小姐究竟会怎么想。
“让那三天的派对见鬼去吧!……”费伊·艾斯塔布鲁克太太突然说道,“赛马、绿宝石、游艇,都统统见鬼去吧!……一个真正的朋友强过这一切。但是,我连一个真正的朋友都没有。西米恩·孔茨自称是我的朋友,但是,他说我再不能拍电影了。二十五年前我火过,现在我已经风光不再。没有人愿意跟我混在一起,卢·阿彻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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