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看见主建筑的屋顶平台上,正有一个物体开始移动,这个物体刚才是静止不动的,以至于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它。
一个老人正盘腿而坐。他缓缓地站了起来,他身形高大,肤色是棕色皮革的颜色。他长长的头发和胡须,看起来很久没有修剪了,乱糟糟地在脑袋上纠结着,看上去仿佛是旧地图上的太阳图案。他故意费力地弯下腰去,捡起一片布,围在赤裸的腰间。他举起一只胳膊,好像示意我们耐心一些,然后下了房顶,走进了里面的院子。
随着铁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他出现在了门口。他步履蹒跚地过来打开大门。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那是浑浊的蓝色,平淡、冷漠,如同动物的眼睛。虽然他的肩膀很宽厚,被太阳晒成了棕色,还有飘在胸前的长长胡须,但是,他看起来有点女人气。他拿捏的语调,听起来像是男中音和女低音的混合。
“你们好啊,我的朋友!……欢迎任何路过我家的人,进来一同分享食物。好客是近乎跟健康同等重要的最大美德。”
“谢谢。我们可以开车进来吗?”
“请把车停在栅栏外面,朋友。即使是我外围的环境,也不应该被机械文明所玷污。”
“我以为你认识他。”下车的时候,我对米兰达·辛普森小姐低声说。
“我想他的视力不是太好。”
当我们走近时,他乳蓝色的眼睛凝视她的脸。他倾身看着米兰达·辛普森小姐,白发向前飘过来,披到肩上。
“你好,克劳德。”她轻快地说。
“居然是你,米兰达·辛普森小姐!……”那个老东西颇为吃惊地喊着,“我没有想到,今天会有年轻、美丽的姑娘到访。如此青春!如此美丽!……”
克劳德牧师张嘴呼吸着。他有着厚而红的嘴唇。我观察着他的双脚,来判断他的年龄。他穿着绳编的凉鞋,露出肿胀粗糙的脚趾——那正是一双六十岁人的脚。
“谢谢!……”米兰达·辛普森小姐不悦地说,“我是来找拉尔夫的,如果他在这儿的话。”
“但是,拉尔夫·辛普森先生不在这里,辛普森小姐。”克劳德牧师遗憾地摇着头,“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的弟子也被我暂时派走了。”他淡淡地微笑,没有露出牙齿,“我是一只年迈的老鹰,只与群山和太阳交流。”
“一只老秃鹫!……”米兰达·辛普森小姐的声音清晰可闻,“最近拉尔夫来过这儿吗?”
“他几个月都没有来了。他说一定要来的,但是还没有。”克劳德牧师连连烟头叹息着,“你的父亲很有精神方面的天赋,但是,他仍然被物质生活所束缚,因此,我很难引导他进入蔚蓝世界。对他来说,将自己暴露于太阳之下,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克劳德牧师的声音抑扬顿挫,用近乎仪式一般地口气说。
“我在这里到处转一转,你不介意吧?”我说,“我想确定他不在这里。”
“我告诉过你,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克劳德转向米兰达·辛普森小姐,“这个年轻人是谁?”
“阿彻先生。他在帮助我寻找拉尔夫。”
“我明白了。恐怕你必须相信我,他不在这里,阿彻先生。”克劳德牧师强硬地拒绝了,“我不能允许你进入房屋内部,因为你没有经过净化仪式。”
“我想无论如何,我都要转一圏看一看。”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他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那只深棕色手的柔软、肥厚,像是一条煎鱼。
“你绝对不能进入神殿,那会激怒密特拉神。”
克劳德牧师的呼吸有一种酸甜混杂的恶臭味。我拿下他放在我肩上的手,说:“你自己经过了净化吗?”
克劳德牧师冲着太阳,扬起混沌的双眼说:“你不应该对此不屑一顾。我曾是个迷途的罪人,内心迷茫而充满罪恶,直到我进入了蔚蓝世界。太阳的利剑刺杀了黑牛污浊的肉体,我得到了净化。”
“我是潘帕斯草原上的野牛。”我自言自语。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上前来,站在了我们两个人的中间。
“少废话了,我们一定要搜一下。”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坚持说,“克劳德,你的鬼话我一句都不信。”
克劳德牧师低下了一头乱发的脑袋,无奈地苦笑了,那样子令人作呕。
“悉听尊便,辛普森小姐。不过,你们要为自己大逆不道的行为负责。”牧师喃喃地说,“我希望密特拉神,对你们的惩罚不要太重。”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不屑地从克劳德牧师的身边飞快走过。我跟着她穿过拱形的门廊,进入神殿的内院。
西边红色的太阳,看上去无动于衷。克劳德没有再看我们,一言不发地走上石头台阶,消失在了屋顶上。
石头铺地的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周围的墙上有很多木门。我按动离我最近的一扇门的门闩——门开了,里面是橡木搭建的房间,一张固定的床,上面盖着肮脏的毯子。一个没有牌子的破烂行李箱,廉价的硬纸板做的衣橱,还有克劳德身上,那种酸甜的恶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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