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也转身,朝帐篷走去。我先是看见泽娜正要走进阳光中,接着是雷夫和柯斯戴罗夫人非常缓慢地并肩走在一起。我没有停下来和他们说话,只是带着微笑,有所目的地朝刚才离开弗洛伦斯的那排长椅走去。
但当我抵达时,弗洛伦斯不在那里。我环顾四周,到处都没有她的踪影。
“安妮,”我大叫——因为她和雷蒙小姐正要过去加入讲台旁边的那群阳刚女——“安妮,弗洛在哪里?”
安妮环视帐蓬,耸耸肩说:“她刚才还在这里,我没看见她离开。”这个帐篷只有一个出入口,她一定是在我看着凯蒂的时候和我擦身而过,我太过专注才没注意到她离开……
我的心突然纠成一团,对我而言,假如不马上找到弗洛伦斯,似乎就会永远失去她。我从帐篷跑到外面的空地,狂乱地搜寻周遭。我在人群中认出梅西太太,向她走去。她见到弗洛伦斯了吗?她没有。我又见到佛莱尔太太:她有见到弗洛伦斯吗?她说之前应该有见到,弗洛伦斯带着小男孩,朝贝瑟南格林的方向走去……
我没停下来对她道谢,径自仓促离去——用肩膀推开拥挤的人群,因为慌张和匆忙而绊跌、咒骂与冒汗。我再次通过《箭矢》的摊位——这次没有回头看黛安娜是和她的新宠否还在那里——只是稳定地继续前进,寻找弗洛伦斯的上衣、闪闪发亮的头发,或是西里尔的饰带。
最后我脱离了最拥挤的人群,发现自己到了公园的西半边,靠近可划船的湖。这里有男孩和女孩共乘船只,或者游泳、尖叫、玩水嬉闹,无视于帐篷和摊位周遭的演讲和辩论。这里也有一些长椅,而其中一张——看到时我差点大叫出声!——坐着弗洛伦斯,还有在她前面一点的西里尔,正将双手和外衣下摆浸入湖水。我站了一会儿,使呼吸恢复正常,拉下帽子擦拭潮湿的额头以及太阳穴,方才缓缓走过去。
西里尔先看见我,随即挥手大叫。听到大叫声,弗洛伦斯抬起头,和我目光交会,吸了一口气。她在指间翻弄从翻领取下的雏菊。我坐在她身边,将手臂沿着长椅椅背放着,我的手刚好触到她的肩膀。我紧张地屏气凝息,“我以为,我会失去你……”
她看着西里尔,“我看到你和凯蒂说话。”
“没错。”
“你说过,你说过她不会再回来。”弗洛伦斯看起来非常悲伤。
“我很抱歉,弗洛。我很抱歉!我知道那不公平,她回来了,而莉莲永远不能……”
她转过头,“她真的是来要你回到她身边?”
我点点头,轻声问:“假如我走,你会在乎吗?”
“假如你走?”她咽着口水,“我以为你已经走了,我看见你脸上的表情……”
“你在乎吗?”我又问一次。
她注视着指间的花朵,“我打定主意离开公园回家。这里似乎没什么东西值得我留下,就连埃莉诺?马克斯也是!我走到这里想,少了你,我在家该做什么?”她扭了一下雏菊,两三片花瓣掉落,沾在她裙子的毛线上。我瞥了空地一眼,开口对她说话,声音低沉而诚恳,宛如在替自己的生命辩护。
我说:“弗洛,你说得对,你之前所说的,关于我和雷夫一起演讲的事情是对的。那不是我的话,那不是我的想法——至少,在我说的时候,并非发自内心表达。”我停顿一会儿,将一只手放在头上,“喔!我觉得一生中都在重复别人的演讲。现在,当我想要说自己的演讲稿时,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如果你觉得很烦,不知道该如何告诉我你要离开——”
“我是很烦,不知道该如何说我爱你;不知道该如何说你是我的全世界,还有你、雷夫和西里尔都是我的家人,是我绝不能离开的——尽管我是这么不在乎自己的亲人。”我的声音变得混浊不清。她凝视着我,不过没有回答,因此我结结巴巴地说:“凯蒂使我心碎——我曾经认为她杀了我的心!我曾经认为只有她才能修补,五年来一直希望她能回来。五年来我几乎不让自己想她,怕自己会被悲伤逼疯。现在她出现了,说着所有我梦想她会说的话,却发现我的心已经修补好了——被你修补。她让我知道这件事。那就是你从我脸上看到的表情。”我搔搔脸上的痒处,发现那里有泪水。
我说:“喔,弗洛!就说——就说你会让我爱你,和你在一起;你会让我当你的情人,你的同志。我知道我不是莉莲——”
“不,你不是莉莲,我以为自己知道——可是我从未明了,直到看见你凝视凯蒂,以为即将失去你才顿悟。长久以来,我一直想念莉莲,以为只能以爱她的方式爱别人;但是,喔!那种爱的感觉似乎变得有所不同,当我知道要的是你、只是你、只是你……”
我靠近她,口袋里的纸张发出一阵窸窣声,我想起浪漫的斯金纳小姐,和泽娜说过在弗里曼特尔之家疯狂爱上弗洛的所有无依少女。我准备开口,然后想到我没有,应该说还没这么做——假设她还没察觉这件事。我再次环顾公园,看着愉悦的拥挤人群、帐篷、摊位、缎带、旗帜以及布幔:那时对我来说,是弗洛伦斯的热情,是她的爱使整座公园飘动。我转回她身边,牵起她的手,将雏菊在我们的指间压碎,并且——不管有没有人在看——倾身亲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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