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诺医师把一叠砖头大小的文件放在桌上,恰在两人之间,带着胜利的意味挑起一边眉毛,瞅着她。
“怎么?”瑞秋发话了:“你不放心用随身碟?”
他没理她。“这里面可有这些人的好料,你瞭吧。你瞭吗?”
“我瞭。”瑞秋回道:“你要我拿这堆文件做什么?”
“帮我忙。”他说,仿佛这是世间唯一的答案。
“我干么帮你?”
“因为我是无辜的。因为我根本没做错。”他手心向上,伸到她眼前。“这双手,把生命带到这世上来,也把你带到这世上,瑞秋。这双手,是第一双抱你的手。这双手啊。”他望着双手那模样,仿佛把手当成最爱。“这几个女的,坏了我的名声。”说着眼垂了下来,看着交握的十指。“出了这堆事,压力太大,我承受不住,整个乱了套,我的家就这样没了,医生也干不成了。”他下眼睑闪着泪光。“我没道理落到这个地步啊,没道理。”
瑞秋原本想对他报以同情的一笑,却觉得只会变成皮笑肉不笑。“我不确定你到底要我帮什么忙。”
他往椅背一倒。“你就写这些女人的事。让大家知道她们别有所图,而且故意挑上我,来达到她们的目的。她们原本就是打算毁了我,现在可如愿了。这些人一定得受罚,还得撤回声明。我非得把她们抖出来不可。她们现在把我告上民事法庭耶。小姑娘,你知道打民事官司,光是请律师帮你辩护,就得花上二十五万吗。只是请律师喔。不管结果输还是赢,二十五万大洋就这么飞了。你晓不晓得?”
瑞秋仍在想“小姑娘”那三字,但还是点头回应。
“所以说喽,这群黑心女巫把我给奸了,还有什么词儿可以形容?毁了我一世英名不说,还搞得我众叛亲离。可这还不够,对吗?没错,她们现在还要啃我的骨头,要把我剩的最后一点钱也榨干,叫我后半辈子喝西北风,死在哪个收容所也没人理,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谁。”他张开手,对着那叠文件比了一下。“这里面写满了这些贱女人的龌龊事。你把她们统统写出来,跟大家说她们究竟是怎样的人。我在给你可以拿普立兹奖的好料,瑞秋。”
“我不是为普立兹奖来的。”瑞秋说。
他眯起眼。“那你来干么?”
“你说有关于我妈的消息。”
他点头。“之后再说。”
“什么之后?”
“你写这篇报导之后。”
“我不来这套。”瑞秋说:“要是你有关于我妈的消息,你就直说,我们再——”
“不是关于你妈,是你爸。”他双眼一亮。“你自己也说了,这地方很小,人是会八卦的。关于你呢,亲爱的,我听到的是,伊莉莎白始终没跟你说你爸是谁。你晓得,我们镇上都是好人,都很同情你哪。大家都想跟你说实话,只是没人开这个口。唔,我呢,本来是可以讲的。我跟你爸很熟,可是我得遵守医生帮病人保密的规定,你妈说不能讲,我就不能讲。不过现在她走了,我又没法再当医生。”他喝了一口咖啡。“好,瑞秋,你想知道你爹地是谁吗?”
好一会儿,瑞秋才发出声音。“想。”
“你说啥?”
“想。”
他听了,只缓缓眨了下眼。“那就去写你的鬼报导,小乖乖。”
第三章 J”
瑞秋挖起法院纪录和布朗诺医师带来的那堆档案,挖得越深,不堪入目的事就越多。就算布朗诺医师不是强奸惯犯,瑞秋也有好一阵子没看到条件这么符合的人了。他没进大牢的唯一理由,是有个叫莉安.费尼根的女人,虽在追诉期限内提告,却在庭审最后一周上证人台前,服用过量的“疼始康定”止痛药。莉安捡回了一条命,但在该作证的那天进了勒戒所。地方检察官最后接受以认罪结案,条件是撤销布朗诺的医师执照、缓刑六年、六个月刑期(与为了等开庭坐的半年牢抵销)、对外封口令,但不必再蹲大牢。
瑞秋也真的写了报导。她后来和布朗诺医师又约在密尔伯瑞那间餐馆见面,一边坐到他对面,一边从包包拿出列印的稿子。他只凝望着钉成一叠的那几张纸,动也不动。
“怎么?”他问:“你不放心用随身碟?”
她会意过来,勉强挤出一丝笑。“你倒是很开心的样子。”
他确实很开心。这回他扬弃乡村歌手的装扮,改穿俐落的白衬衫,外搭深棕色西装外套,头发往后梳得油亮,上了很多发胶,毛虫般的双眉也修剪过。他满面红光,双眼闪耀着对未来的各种想像。
“我是真的很开心,瑞秋。你也是艳光照人哪。”
“谢谢。”
“你那件上衣,衬得你眼睛更绿了。”
“谢谢。”
“你头发都这么柔柔顺顺的?”
“我刚请人整理过。”
“很适合你。”
她对他灿然一笑,是她特有的那种笑容。他一见之下,双眼竟不由一颤,微微窃笑。“哇,乖乖。”他低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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