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秋!”布莱恩.迪勒科瓦从蓝得左后方出现,闪身掠过他,忽地就站在她身旁。“真抱歉,我有事走不开。”他先对蓝得淡淡一笑,才转头来看她。“呃,我们迟到了,真对不起。八点就开放进场,不走不行。”他拿起她的伏特加,轻松一口灌下。
布莱恩一身海军蓝西装、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没扣,黑领带也拉松了,微微歪向一边。他还是很帅,却不会让你以为那是他每天早晨霸占浴室精心打扮的成果。他相貌变粗犷了,脸上的皱纹恰到好处,笑起来嘴有点歪,一头黑卷发不太听话。历经风霜的皮肤、鱼尾纹、刚毅的下巴与鼻梁。湛蓝的双眸睁得老大,闪着“这还真妙”的神情,仿佛这种状况不管碰上几次,对他都是出乎意料。
“喔,对了,你美呆了。”他说:“还是要说声对不起,我有事耽搁了。是我不好。”
“哇,噢。”蓝得对着自己手上的酒眯起眼。“你够了吧?”
这很可能是这两人早就安排好的。蓝得扮大野狼,瑞秋是不知情的小绵羊,那牧羊人自然就是布莱恩了。他那天在图书馆外的怪异举止,她可没忘。再说,她离婚这天就刚好碰到他,也未免太巧了吧。
她决定不再跟着演下去,半举起双手道:“两位,我想我还是——”
蓝得根本没听她说什么,因为他推了布莱恩一把。“呦,大哥,闪边吧。”
布莱恩听蓝得叫他“大哥”,朝瑞秋挑起一边眉毛,完全被逗乐了。瑞秋的笑已快收不住,只能使劲憋着。
他转向蓝得说:“老弟,我是可以闪边啦,只是我不想。我瞭,我瞭,你觉得很扫兴是吧。不过呢,嘿,你又不知道她在等我。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人还满幽默的。反正时间还早嘛。”他朝酒保招呼。“汤姆认识我。对吧,汤姆?”
汤姆接话:“没错。”
“那——你大名是?”
“蓝得。”
“名字不赖嘛。”
“谢了。”
“亲爱的。”他对瑞秋道:“你去把车开来好吗?”
瑞秋听见自己回他的声音:“好。”
“蓝得。”他虽是对蓝得说话,却与瑞秋四目相接,朝大门方向眨了眨。“你的钱呢,今晚在这儿是没用了。不管你喝多少,汤姆都会算我帐上。”他又朝瑞秋眨眼,这次稍稍用力了些,瑞秋懂得意思,走向门外。“你想请撞球台那边的女生喝一轮吗?也算我帐上。还有,那个穿绿色法兰绒上衣、黑牛仔裤的,我一进门,她就盯着你看哟……”
瑞秋走出门外,想回望一眼,却没这么做。不过她离开前瞥见蓝得有个表情,像是狗儿耐心等候,扬起头,或许等着好吃的东西,或是等一个指令。不到一分钟,布莱恩.迪勒科瓦就收服了他。
她找不到车,走过一个又一个街区。先向东,再向西,转向北,又循原路往南。就在这各色各样的锻铁围篱、栏杆扶手、棕红相间的连栋屋间,不知何处停着她的二〇一〇年浅灰色的Prius。
在她走进一条小巷,望向科普利广场的灯火之际,心里有了结论,关键是布莱恩的声音。温暖、自信、悦耳,但不是业务员的油嘴滑舌。那是朋友的声音,一个你这辈子一直期盼相遇的朋友;那是叔叔的声音,一个在你年幼时离去,如今重回身边、和蔼慈祥的叔叔。那是家的声音,不是现实里的家,而是概念上的家,理想中的家。
过了几分钟,那个声音倏地在她背后响起:“要是你觉得我在跟踪你,故意赶上来,我不会介意,真的。我可以原地不动,以后也不会再找你。”
她停步,转过身,见他伫立在自己三十秒前才走过的巷口。街灯下的他,双手交握垂在身前,动也不动。西装外多了件雨衣外套。
“不过,假如你还有点时间的话,我就跟在你后面十步,你走去哪儿都可以,有地方让我请你喝一杯就好。”
她凝视他良久,久到她发现胸中那只小麻雀不再振翅,紧锁的喉咙深处也打开了。她只觉平静,像回到之前没出门,把自己关在家里,感到安全的那种平静。
“五步就好。”她说。
第十章 灯亮了两人在南区街上走着,没多久,她便明白他为何穿上雨衣外套。她发现自己发丝泛潮,额头湿了,才察觉空气中漫着极薄的一层水气,便拉起兜帽,想当然耳,兜帽也有点湿了。
“那杯伏特加是你请酒保拿给我的吗?”
“没错。”
“为什么?”
“你要听实话?”
“不要,假话就好。”
他呵呵笑起来。“因为我得去洗手间,我想确定我出来时你还在。”
“你干么不直接来找我?”
“不敢吧。这几年,我有几次主动跟你联络,你好像不太高兴。”
她放慢步伐,他跟了上来。
“我确实很喜欢收到你的信。”她说。
“那就怪了,你的反应不像喜欢的样子。”
“我这十年发生了很多事。”她对他的笑带着迟疑,却是开朗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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