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下外套,搭在她肩上。
“我不要穿你的外套。”她说。
“我知道你不会收,我只是借你。”
“我用不着。”
他退后了些,看她一眼。“好,那还我。”
她笑笑,白眼一翻。“好啦,如果你一定要借我的话。”
两人继续走,整个街区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你现在要带我们去哪?”他问。
“我希望RR还在。”
“在。往前走一个街区,再过两条街。”
她点头。“大家干么叫它RR?附近又没有铁轨。”
“当年帮南方黑奴逃到北方的‘地下铁路’呀。有些避难所就在那个街区。这栋楼……”他指着一栋红砖楼房,介于一户排屋和一座教堂旧址间。“艾德格.罗斯在一八〇〇年代初开的第一间黑人经营的印刷厂,就在这栋楼。”
她斜睨他一眼。“你懂得也太多了吧?”
“我喜欢历史。”他朝她耸耸肩,大男人做这动作,有点俏皮。
“这边左转。”
两人左转。这儿的街道更旧,更静。许多车库和车库改装的公寓,在那久远的年代曾是马厩。窗户十分厚实,镶着铅框。路上的树看来和《美国宪法》差不多岁数。
“喔对了,我喜欢你报硬一点的新闻,比软性新闻好。”
她窃笑。“我报导过有只猫叫声像狗,你觉得讯息量还不够吗?”
他“啪”一声打个响指。“拜托那一条一定要放进典藏档案喔。”
两人突然听见金属爆裂的声音,街上一片黑。楼房里、街道上、街道尽头的小型办公楼里,每盏灯忽地都熄了。
这一区顿时笼罩在周边高楼投下的银灰色暗影中,所幸他们仍多少看得到对方的身影。不过这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情景太希奇,也凸显一个大家始终拖着不去正视的事实:都市人对大多数的存活形式毫无准备,最起码,对不仰赖各种配备的存活形式毫无准备。
他俩继续走着,带点身历奇境之感。她皮肤上的细毛一跃而起,与五分钟前真有天壤之别。她的听觉更加敏锐,毛孔大开,湿冷的头皮也随之一醒,兴奋起来。
在海地的感觉就像这样。太子港、利奥甘、贾克美尔。那儿有些社区,仍在等着灯光重新亮起的那天。
有个女人走出街角某栋楼房,一手拿蜡烛,一手拿手电筒。她拿手电筒轮流照着他俩的当儿,瑞秋忽地认出,那女人头顶上就是RR酒吧的招牌。
“噢,嘿!”那女人把手电筒对着他俩上下照了半天,最后终于停在两人膝边。“这么黑,你们俩在外面干么呀?”
“我们在找她的车。”他答道:“找到一半,决定找找你们酒吧在哪里,结果就停电了。”
他在黑暗中双手一抬,忽地又一声金属的巨响,灯亮了。
窗上的啤酒标志霓虹灯,与大门上方的酒吧招牌,散发柔和的光芒,大伙儿一同凝视那招牌,默默眨着眼。
“这招也太神了吧。”酒保说:“你们会去人家生日派对表演吗?”
她打开店门让两人进去。四下正如瑞秋记忆中的样子,甚至更棒了。灯光暗了些,黑色橡胶垫长年吸收啤酒的那个味儿,换成淡淡的山胡桃木香。他们进门时,点唱机播的是汤姆.威兹,点酒时一曲恰好近尾声,换上“电台司令”乐团《亲爱的派伯诺》专辑那时期的歌。汤姆.威兹最棒的作品,大多都在瑞秋出生前问世,所以瑞秋能理解他在当年的时代意义。但每回她想到有些已满合法年龄上酒吧的人,在她狂听“电台司令”的大学时代还在包尿布,往往一惊,就算只是些许讶异,即使明知这是事实。这世界看着我们老去,她想,但我们不知怎的总是最后才察觉。
整间酒吧除了他俩和名叫盖儿的酒保,就没别的人了。
第一轮喝到一半,瑞秋才对布莱恩说:“上次我碰到你那天,你是怎么回事?”
他眼一眯,表示不太懂她的意思。
“你那天和一个骨董商走在一起。”
他“啪”打了个响指。“杰克.艾亨,对吧?是杰克,对不对?”
“对。”
“我们正要去吃午饭,在灯塔丘顶上碰到你。”
“对,对。”她说:“是没错,不过我是问那天的气氛。你那天很不对劲,真的,好像巴不得赶快甩掉我。”
他边听边点头。“是,真对不起。”
“啊,原来是真的?”
“嗯,是啊。”他转过来对着她坐,想着该怎么说才好。“我那时候开了个小小的子公司,不是什么大事业啦,就是做高档木头地板、木头透气窗之类的。杰克有投资。不过他也是个自命清高的道德派,观念还停留在十五世纪,是路德基本教义派,还是加尔文基本教义派?我老记不得哪个是哪个。”
“我也会搞混。”
他对她苦笑一下。“总之呢,我那时已经结婚了。”
她灌下一大口酒。“你结婚了?”
“嗯。差不多要离婚了,只是当时还没离。我是业务员嘛,当时我正在跟我那道德派客户说,自己的婚姻多好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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