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该说什么。她这阵子不习惯别人夸赞,“信任”也成了陌生的字眼。
“谢了。”她勉强挤出这两个字,便盯着地板。
“这首歌好悲伤。”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是啊。”
“你要停下来吗?”
“不用。”她喜欢他掌心贴着后腰的力道,有种自己永不会坠落的感觉。永远不会受伤,永远不会失落,永不再有人弃她而去。“不用,就这样继续吧。”
第十一章 食欲他俩相恋之初,让她有种风平浪静的错觉,尽管恐慌症最近几次发作是前所未有的剧烈,她却差点以为这病已成过去。
她与布莱恩首次正式约会,是在两人巧遇后的隔天早晨一起喝咖啡。瑞秋前一晚酒喝多了,不好开车,干脆豁出去,在科普利广场的威斯汀饭店订了有河景的房间。她已经一年多没住过饭店,原本搭电梯时还在想,订个客房餐饮的宵夜,选部付费电影来看,结果才脱了鞋、掀开床罩,不知何时已坠入梦乡。隔天早上十点,她和布莱恩约在纽伯瑞街的“史黛芬妮”餐厅碰面。她的血液和不太清楚的脑袋里,仍有些许残余的伏特加窜流。布莱恩倒是容光焕发,阳光下的模样比在酒吧灯光下还帅。她问他工作的情况,他说,这份工让他付得起生活开销,还可尽情旅游。
“一定还有别的意义吧。”
“其实没有耶。”他呵呵笑了下。“我每天就是做这些事——和木材供应商谈条件,这还得看那个月木材量是多是少。澳洲有没有旱灾?菲律宾的雨季是不是太长了?这些因素都会让木材的价格变动,一堆东西的价格就会跟着变,唔……像什么呢?好比说那条餐巾、我们这块桌布,还有那个糖包。哎哟,讲这个我自己都快睡着了。”他喝了口咖啡。“那你呢?”
“我?”
“对啊。你会回新闻界吗?”
“我怀疑谁会用我。”
“万一真有呢?也许有人从来没看过那段影片。”
“这种人要上哪儿找?”
“我听说查德的网络环境很差。”
“查德?”
“查德。”
她说:“这个嘛,要是我还搭得了飞机,我会去试试的那些新闻台,是在……”
“恩加美纳。”
“查德的首都,对。”
“我相信你只差一点就要说出来了。”
“我是要说啊。”
“对,我知道。”
“我本来就要说的。”
“我不是在争这个。”
“也许你嘴上说没有。”她说:“眼睛说的却是有。”
“喔对了,你眼睛真的很漂亮。”
“我的眼睛。”
“还有嘴巴。”
“你随时都可以找我聚聚。”
“正有此意。”他微微正色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用不着跑到查德那么远的地方?”
“你是指什么?”
“我只是在想,你觉得好像谁都认得你,会不会其实正好相反。”
她挑起一边眉毛。“我在这里,一周连续五个晚上报新闻,快三年了耶。”
“是没错。”他说:“可是观众群到底有多大?一个两百万人的都市,大概抓个百分之五吧?这样就是十万人。然后把这十万人放到整个大波士顿区,按平方哩分一分。我敢赌,你去问这餐厅里的每个人,只有一两个会认得你,而且,搞不好是因为我们问了,他们多看了一眼才想起来的。”
她说:“我不知道你是想让我感觉更好,还是更差。”
“当然是更好。”他回道:“永远是更好。我是想让你明白,瑞秋,没错,是有些人记得那支影片,那些人之中又有少数的人,在公共场合看到你,会联想到那支影片。可是这样的人越来越少,而且每天都会更少。我们这个世界,记忆用过就丢。没什么可以长久,连丢脸的事也一样。”
她朝他皱起鼻子。“你话还讲得真漂亮。”
“漂亮的是你。”
“哎哟哟哟哟。”
第二次约会,是在瑞秋家附近的南岸区共进晚餐。第三次约会则回到波士顿市区,同样是晚餐。饭后两人像高中生那样亲热起来,她的背抵着路灯。雨忽然落下,这次不是他俩重逢那晚的绵绵细雨,而是又快又急,好比堕入寒冰,像是冬天不甘隐退,使出一记回马枪。
“先送你回车上吧。”他拿自己的雨衣外套盖着她。她只听见雨滴如小石,接二连三敲打外套,但她全身上下都没沾水,唯一湿的只有脚踝。
两人走过一座小公园,长椅上躺了个流浪汉,茫然凝视街头,像是在找丢了的东西。他全身盖着报纸,却在雨中不断摇头晃脑,抖着双唇。
“好烂的春天哪。”流浪汉说。
“都快六月了啦。”布莱恩搭话。
“雨应该不到半夜就会停了。”瑞秋焦躁起来,却也感到内疚,她可是有床、有车、有屋顶为她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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