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电话给《环球报》的葛伦.欧唐纳。他是老同事,与她先后在《爱国者纪事报》和《环球报》共事过。她那时做调查报导,他负责商业线。两人先寒暄了五分钟,他说和伴侣罗伊从瓜地马拉收养了女儿,又在德列克特买房云云,之后,瑞秋问他能否帮忙查一下艾尔登矿业公司的底。
“当然,当然。”葛伦说:“我马上回给你。”
“噢,你不用这么——”
“哪里,我很乐意帮忙,反正现在我没什么事。稍后打给你。”
她又喝了杯黑皮诺,坐在客厅的大片玻璃窗前,凝望暮色逐渐笼罩阿灵顿、剑桥镇、查尔斯河。天地转为黄铜色,再化为整片蓝。她想像着没有他的生活。待麻木褪去,恐慌症应该会再找上门来吧。她这半年所有努力换来的进展,都将化为泡影。不仅一切回到原点,她还怕接二连三的打击——噢,你老公还有个太太;噢,你老公还过着另一种生活;噢,你搞不好连你老公的真名都不知道!这无疑形同将她推落深渊。想到要再次和这世间往来,和一堆人打交道:陌生人、无法对她伸出援手的人、一察觉她不对劲就逃之夭夭的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淘汰弱小),便觉一阵轻微的歇斯底里,像团小球卡住气管。有一天她会没法再搭电梯,然后就会变成连日用杂货都得请人送来。几年后待她某天醒来,会发现已记不得何时出过家门。她对自己、对自己害怕的一切,再也无能为力。
但从前那股力量从何而来?是的,当然来自她身上,毫无疑问,但也来自他。那力量源自爱,或者说,她误以为那是爱。
演员。她的布莱恩是演员。他刚从伦敦“回来”,两人吵架那次,他不是还提到那个冒牌的克拉克.洛克斐勒?现在想来,这不等于打她脸吗?这岂不是在说,布莱恩不是布莱恩,更不姓迪勒科瓦。但,这怎么可能?
她又上网搜寻起“布莱恩.迪勒科瓦”。出现的简历倒是完全符合布莱恩对她说过的——四十岁,任职于迪勒科瓦木业,加拿大的木材公司,名下财产遍及二十六国。她点选“图片”,只找到四张,却是他没错,她的布莱恩——同样的头发,同样的下颚线条、同样的眼睛、同样的……鼻子不同了。
她的布莱恩鼻子有个凸起,在鼻中隔上方、鼻梁骨的起点。正面看不会注意到,但侧面就很明显。即使如此,要是不刻意找,也可能看不出来。若仔细找,绝对看得到他鼻梁上有个包。
布莱恩.迪勒科瓦却没有这个小包。网络上的两张照片都是侧面,鼻上没有凸起。她又盯着正面照看了一会儿,愈看布莱恩.迪勒科瓦的双眸,愈觉得她从未看过。
她的布莱恩.迪勒科瓦兼布列特.艾尔登,是个演员。突然冒出来煞风景的老友安德鲁.盖提斯,是个演员。迦勒显然和这两人满熟。如此推测,要说迦勒也是演员,应该很合理吧。
河面笼上黑幕之际,她发了简讯给他。
有空过来一趟吗?
他一分钟后回应了。
没问题。哪里要帮忙?
要你出点力气。趁布回来前想挪一下家具。
十五分钟后见。
谢。
她的手机振动起来。是葛伦。
“嘿。”
“嘿。”他招呼:“这公司和你有什么关系吗,瑞秋?”
“没什么。怎么了?”
“不怎么样的公司,在巴布亚纽几内亚有块不怎么样的矿,不过呢……”她听到他点了几下滑鼠。“结果那块矿没那么糟糕哟。业界在传,某个顾问公司评估那个矿区之后,发现艾尔登矿业的这块矿,价值高达四亿金衡盎司咧。”
“我也看到这样的消息。”她说:“对了,什么是金衡盎司?”
“喔,对不起我忘了讲,就是金的测量单位。这块矿其实就是金矿啦。不过这对艾尔登没什么好处。他们在那边最大的竞争对手,嗯,应该说是唯一的对手,就是维特曼铜金公司,他们那些人可是不照规矩跟你玩的。维特曼打死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么一块宝矿放在那儿,却不属于他们,迟早他们会来个恶意收购。所以啊,艾尔登一直想把那间顾问公司的评估结果压下来。麻烦的是,他们自己又缺钱,所以和‘卡特—麦肯’开过几次会。”
“那是……?”
“一个创投集团。卡特—麦肯上周在巴布亚纽几内亚的阿拉瓦附近,租了几块商业用地。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瑞秋酒喝太多,完全想不出什么意思。“我不知道。”
“这个嘛,在我看来,卡特—麦肯在艾尔登注入了一笔资金,搞不好因此成了那块矿的大股东。等这个投资开始回收,他们就会把艾尔登一脚踢开,大捞一票。这种人就是这么玩,跟鲨鱼一样。有人说他们比鲨鱼还狠咧。鲨鱼吃饱了,还知道要歇一会儿哪。”
“所以说,艾尔登矿业很可能会收掉喽。”
“应该不能说‘收掉’。他们会被吞掉,不是被维特曼,就是卡特—麦肯。他们前一天还在打小联盟1A,隔天就要上大联盟,我怕他们连球都不会投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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