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麦肯例外。”
“被你说中了。”他又拍了下手,原本盘踞脸庞的阴森之气一扫而空。“嗯,我们时间还是很赶,得走了,剩下的我路上再跟你说好不好?”
“走去哪儿?”
他指向北方。“加拿大。迦勒早上会跟我们会合。”
“迦勒?”她问。
“对啊。你在哪里放下他的,安全屋吗?”
她回望他,不知该说什么。
“瑞秋。”他忽地停了动作,手放在驾驶座的门上。“等等。你们下船之后,就直接去了安全屋吧?”
“我们没去成。”
他的脸顿时没了血色。“迦勒人呢?”
“他死了,布莱恩。”
他双手掩面又放下,手掌紧贴车窗撑住身子,低下头,仿佛整整一分钟没了呼吸。
“他怎么死的?”
“他们朝他脸开了一枪。”
他放开按着车窗的手,望着她。
她只点点头。
“谁?”
“不认识。两个男的,要找什么钥匙。”
他一脸茫然无措。她意识到比茫然更严重,那是痛失至亲的表情。他激动望向林间,仿佛就要再次晕厥,随后沿着车侧颓然滑坐在地,浑身簌簌颤抖,失声痛哭。
三年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布莱恩,连一点类似的状况都不曾有过。布莱恩不会退缩,布莱恩不会崩溃,布莱恩不需要别人帮忙。她亲眼看着他变成另一个模样,他最中心、最重要的组成元件,被硬生生拔除、夺走。她关上手枪的保险,把枪塞到背后,坐在他对面的地上。他擦擦眼,用力吸口气,尽管鼻子里一团湿,还闪着点点血光。
他开口,手和唇都在颤抖:“你看着他死的?”
她点头。“他当时跟我的距离,和现在我跟你的距离差不多。那个男的就这样一枪打死他。”
“那两个到底是什么人?”他连吐出好几口气。
“不认识。样子像卖保险的,而且不是高档路线,像你在一般商店街会碰到的那种业务员。”
“你怎么甩掉他们的?”
她就一五一十说了,边说边察觉他略略回过神来。手不抖了,双眼的迷濛也褪去。
“钥匙在他身上。”他说:“完了。妈的全完了。”
“什么钥匙?”
“银行保管箱的钥匙。”
她摸了一下口袋里那把钥匙。“开曼群岛的银行?”
●
从她睡的卧室,可以听见他在墙另一面的动静。他先是在床上翻来复去,之后便打起鼾来,她想他一定是仰躺着,因为他仰躺会打鼾,侧睡就不会。既然仰躺,也代表他应该张着嘴。以前她碰上这状况都会推推他——当然动作很轻,通常也不必费力,他就会翻身侧卧。此刻的她想像自己轻推他的画面,可是那就代表她会爬上他的床。她信不过自己可以与他同床而不宽衣。
某个角度来说,这不摆明是疯了吗——她这条命,不定明天,甚至今晚便可能不保,都是因为这个男人,没有别的理由。他放出了关在他们地牢中的恶魔,若不见她死或坐牢,恶魔绝不停手。她居然会对他生出“性”趣?真是荒唐至极。
不过,换个角度想,她这条命或许明天,甚至今晚便可能不保,知道这一点,反而打开她浑身毛孔,启动所有的感应器。她所见、所闻、所感,无不因此转化,变得更加敏锐。她听见水在管线里哗啦哗啦流,嗅到河水中的金属味,也听得到老鼠在地底肆虐。从头到脚的肌肤仿佛一早才裹上身。她敢赌,若要她猜这些床单被单的针数,她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血液在血管中飞窜,如夜里穿越沙漠的火车。她闭上眼,想着自己有次醒来的经过,那是她和布莱恩刚交往的头几个月,醒时发现他的头埋在自己大腿间,唇舌顺着她的皱折,以前所未有的轻柔缓缓挪移,而她早已濡湿,一如她在梦中舒服泡着的澡。那天早晨,高潮一来,她左脚跟狠踹他体部,留下一块瘀青。他欣然接受这伤痕,嘴仍不断使出各种花招,模样傻得可以,却又如此撩人。她娇笑之余仍因高潮颤抖。她为那一踹致歉,体内其实还留着阵阵电流般的余波荡漾。他嘴上留着她的痕迹,她擦也没擦便吻了他,这一吻势不可挡,到她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才停,贪婪的一大口气。这几年间布莱恩偶尔提起那个吻,说那是他这辈子最棒的一吻,说她借由那吻深深爬进他内里,他可以感觉她在他暗黑之处泅泳。她也让他高潮后,两人躺在凌乱的床上,带着傻笑与大战后的汗水。瑞秋说她在想,性是不是有自己的小小生命周期。
“怎么说?”他问。
“这个嘛,性的开始可能是一个念头,一种颤动,某个小东西,然后慢慢变大。”
他垂眼瞄了下自己。“或缩小。”
“嗯,对,之后会缩小。不过先回到我之前说的,它慢慢变大、变大,累积力量,然后爆发,爆发后就是某种死亡状态,或走向死亡的状态,期待也渐渐消失,通常你会闭上眼,失去意识。”
她在这陌生的床上睁开眼。她居然幻想和此时痛恨的男人上床,想是因为自知死期不远。即使对他的愤怒就要穿破皮肤而出,还是努力压下冲动,不让自己溜下床、光脚绕过屋角进他房间、用那天早晨他叫醒她的方式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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