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德撑着台阶扶手右方的一根柱子,缓缓起身。
“嘿。”布莱恩立时开口。
“我就算要死,也得站着死。”
布莱恩激动地望着瑞秋,她也用同样的眼神回望他。奈德说得没错——在无暇思考的情况下,对他和拉斯开枪并不难。可是现在……
楼上传来婴儿的哭嚎,这次哭声更刺耳,哭得也更凶。
布莱恩说:“感觉不太对劲,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瑞秋对照顾婴儿一无所知,她根本没有当保姆的经验。想到一人上楼,万一楼下有什么状况,她等于坐以待毙,这比看守奈德还要恐怖。
“我看着他好了。”
布莱恩点点头。“他要是动一下,你就直接干掉他。”
你讲得倒容易啊。
“没问题。”她回道。
布莱恩走上门廊台阶,用霰弹枪枪管顶着奈德下巴。“别惹她。”
奈德一声不吭,只望向厂区的断垣残壁,专心看着那一带。
布莱恩进屋去了。
他一走,她的坚强顿时去了一半,软弱翻倍。
奈德倚着柱子摇摇晃晃,一时失手掉了水瓶,几乎就要摔倒,但他在最后关头猛地用手腕抵着柱子,又站稳了。
“你流太多血了。”瑞秋说。
“我流太多血了。”奈德表示同感。“可以把水拿给我吗?”
她正要去捡水瓶,却忽地停了动作。她瞥见他盯着她,而且有那么一瞬,他非但没那么虚弱,反倒露出随时准备猛扑过来的饥渴眼神。
“水。”他说。
“自己捡。”
他呻吟了一声,伸手去搆瓶子,手指触到水瓶上方的台阶竖板。
两人上方的窗户突然打开,接下来的两、三秒间,发生了几件事:
布莱恩大叫:“他们杀了早矢!”
奈德陡地冲下门廊,一头撞上瑞秋胸口。
奈德伸手去抢瑞秋的枪。
瑞秋猛力抽回拿枪的那只手。
奈德用没受伤的那边肩膀撞上瑞秋下颚。
布莱恩高喊:“开枪啊!”
瑞秋扣下扳机,跌倒在地。
奈德也从瑞秋身上跌落,她听见他低声呻吟,接着又开了一枪。她的第一枪什么也没瞄准——纯然出于自卫。第二枪,她翻过身,趁奈德逃走之际,瞄准的是他的腿。她撑起身子跪着,在奈德爬到坡顶时,朝他臀部的方向开了最后一枪。
他从山丘栽了下去。她开第三枪那一刻,不确定是否听见他发出声音,或许他曾高喊,也或许是她的想像。
她站起身,跑到山丘边缘,只见奈德在山脚,双膝跪地。她跃入树林和极高的草丛与杂草间,里面满是各种瓶子、汉堡包装纸之类的垃圾。她下了山丘,把枪举在右耳旁。
奈德已经站直身子,跌跌撞撞朝第一栋红砖建物走去。待她来到山脚,他正一手捂住腹部,踉跄走向一张骨架和脚都生锈的旧办公椅。不知是谁把这张椅子的座垫横向割了一道口子,肚破肠流般露出里面的棕色泡绵。奈德跌坐椅上,看着瑞秋走近。
她手机振动起来。她把手机凑到耳边。
“你还好吧?”布莱恩问。
“嗯。”
她回望山丘,见他站在屋后门廊,肩上趴着宝宝,另一手拿着霰弹枪。
“你要我过去吗?”
“不用。”她说:“我来就好。”
“他们给她头上一枪。”布莱恩的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含糊不清。“就在宝宝睡的房间里。”
“知道了。”她说:“会没事的,布莱恩。我待会儿就回去。”
“快点。”他说。
“你干么非杀她不可?”她走到奈德面前,问他。
他按着子弹穿出的伤口。她这几枪中的其中一枪(不知道是哪枪),从他背部某处穿进体内,从右体骨穿出。
“绩效奖金。”这是他的答案。
她脱口而出的话听来像大笑。“你说什么?”
他点点头。“我们时薪烂到爆好吗。我们是奖金制。”他摇头晃脑,四下打量厂房颓圮的外墙。“我老头以前在罗威尔,就在这种地方上班。”
“卡特—麦肯可以把这里改建成住宅区或购物中心。”她说:“要不盖个赌场也行,妈的。七千万一年就赚回来了不是?”
他有气无力抬了下眉。“这块地八成污染了。”
“他们才不管咧。”她暗暗希望只要一直讲下去,他就能因失血过多死在她眼前。“等居民一个个生病了,他们就撤资走人,收得一干二净。”
他稍稍想了一下,微微点了下头,耸了耸肩。
“她什么都不知道,英语又不通。”
“警方有口译员。”他说:“她最后那几分钟,英语说得可溜了。真的。”他面色逐渐灰白,但紧捂着伤口的手仍很有力。他用小小狗那种满盈愧疚的眼神望向她。“规矩不是我定的,瑞秋。我什么也控制不了。我只是拿钱办事,喂饱我一家人,有时候晚上我睡不着,天下父母心,只希望我孩子以后过得比我好,选择比我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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