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静静地说道:“战争会使你不再觉得交战对手是和自己一样的人。我是一个军人。我只能成为军人。但是,我最憎恶战争的这种性质。——我的每一个部下,也都不是战争的工具,而是活生生的人。而且,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的对手,也都是有生命的人。对我来说,这样想是在刀对刀、枪对枪时的一种礼仪。——归根到底地说,您所说的也是这么回事吧。——就是说,无论何时无论出生在哪个国家,无论拥有怎样的想法,人总是尊贵的存在……”
他将我不知何故就那么毫无防备地脱口而出的话作了这样的总结,我感到自己充满了欢喜。
“是的。”我答道。
“刚才,我说在这样的地方吃饭我感到不适应。”
“啊?”怎么说起这样的话题来了呢?
“您刚才讲的话,对于作为军人的我来说,听起来确实有些刺耳。看得出,您是一位大家闺秀。——我可以说几句让您觉得不太好听的话吗?”
我只好点头。那个人继续说道:“我不想在那里和他们同桌吃饭,是因为那里有精美的菜肴。您大概不知道那些菜肴的价格吧?”
“……不知道。我在一个餐厅吃过晚餐,记得是五块钱左右。”
“是吗?我想,如果您知道我的部下们老家的生活状况,您一定会感到震惊的,五块钱对他们来说是个什么金额。别说地方上,就是在这东京,很多人天不亮就开始不停地工作,干一天也只能到手五六毛钱。”
我无言以对。
“有五块钱的话,就可以让五十个饥饿的人吃上一顿咖喱饭……如果有众多那样的人能够挺起胸膛,高高兴兴地加入到您所说的行进队伍里的话……不管是一个怎样的队伍,我都会从心底里支持。”
羞愧这个词,大概就是在这种时候使用的吧。
“您鄙视我吗?”
那个人慢慢地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您有自己的思想。——请不要误解。如果您听了我刚才的话而开始绝食,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并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情。”
“我……我叫花村英子。不好意思,能请教您的尊姓大名吗?”
那人立刻挺直了腰板。
“没有及时奉告,请原谅。我是陆军少尉若月英明。”
为了记住他的名字,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若月先生突然舒开他那带着一丝少年般神情的嘴唇问道:“为什么——您这么看着我?”
“……因为您和我所认识的军官感觉上有很大的不同。”
“您所认识的军官,肯定是陆军大学毕业的俊才吧。应该很快就能成为将军的。——和我们这种摸爬滚打出来的是不一样的。”
这时,传来了有人踏上露台的脚步声,随即响起了“在这里,在这里”的嚷嚷声。
“若月,真不能小瞧你啊,这个花花公子。原来在这个地方和人家大小姐聊天呐。——喂,到这儿来!”
好像是他的同伴。大概是以学习研究兴趣小组的形式一起来到这里的吧。若月先生轻施一礼后离开了露台。
在他身后,只留下一片虫儿们的合唱声。
14
若月先生的事,我对别姬小姐也只字未提。不过,关于那幅消失的浮世绘,我很想听听她的意见。
我把当天发生的事情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后说道:“那天很难有机会和百合江小姐单独在一起呢。后来一问啊,真是一起不可思议的事件,姑且称之为‘无影怪盗’吧。”
“难道是亚森·罗宾现身了吗?”
别姬小姐说出了一个遥远欧洲的怪盗的名字。
“就是那种情况啦。我不是和百合江小姐他们分开了吗?后来,他们俩说是到走廊里卿卿我我去了。正聊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大厅里传出声响。
里面应该没有人呀——觉得奇怪,返回大厅一看,只见一个可疑男子取下画框——正准备把画抽出来。”
“大吃一惊吧。”
“当然。那个男子穿着一身黑衣,看了百合江小姐他们一眼,微微一笑,然后拿着画像飞鸟一样从隔壁房间到了露台,最后向庭园方向飞奔而去。”
“最后也没有抓住吧。”
“是啊。叫了几个在家里帮忙的书生到庭园里搜寻,可是一点踪迹也没有,就像烟一样消失了。因为马上要到演讲时间了,说是只是丢了点东西的话就算了——于是就暂且停止了搜索。”
别姬小姐一边小心地握着方向盘一边说道:“那幅被偷走的画很贵重吗?”
“价值就在于里面包含了灯具店内堀的问候。好像也就是这一点了。”
“是吗?”
“按照东一郎先生的说法,再怎么说,充其量也不过是明治时期的东西,值不了几个钱的。”
“——是特意来偷那幅画的吗?”
“所以说,其实也就是小毛贼干的勾当。就是想进来偷点值钱的东西,随手拿了正好看到的东西。——就是这么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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