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就更应该对晶子产生共鸣了——一定是我的脸上写着这样的疑问吧,哥哥小声地说道:“如果我自己也有这样的姐姐的话会怎样呢?正在当兵的时候,姐姐却写出了这样的诗句——”
我一下子明白了。
“啊……”
“每天不知要遭受多少痛苦,就好像被放往炒锅上翻炒,却没有可以逃跑的地方。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流着血泪怨恨姐姐的。我会对她说:‘你以为你只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就行了吗?你就不想想我的处境吗?’——到头来,除了自愿参加敢死队壮烈牺牲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
我完全没想到。原来如此,对于弟弟来说,对于家庭成员来说,实在是“可怕的姐姐”。
确实,如果是我的话,即便对自己的哥哥写出这样的诗句,大概也只是封存在抽屉里而已。如果我觉得哥哥的命运更重要,那就不可能将它发表了。
把这种行为称为卑鄙是简单的。“有思想就是要用生命来实践。”不是有很多男人骄傲地扬起眉毛这么说吗?不仅是自己的生命,不管是谁的生命,在那种思想面前,都变得轻如鸿毛了。
如果尝试把这首诗一般化,那么这首诗就不是在说“某一个弟弟”了。这是一首为日本和全世界的“无数个弟弟”所作的诗。正因为如此,才不得不发表。反过来说,即便这首诗会杀死弟弟,也不得不疾呼“弟弟啊,不要死”。这才是——带着主义和主张的行为吧。这样,从完全相反的角度来看待这首诗的话,它其实就是一种“大义灭亲”的行为。
我希望这是一个人们能够直率地表达极为自然的想法的世界。但是,如果这是一个自由的表达却让我们所爱的人陷入痛苦的世界的话,那该怎么办呢?
一旦思考起这些问题来,我感到自己仿佛踏入了深深的泥潭之中一般。
03
这时,一个还像少年一样年轻的侍者,端着盛有银器的银盘走了过来。打开盖子,里面是鸡肉炒饭。侍者把银器中的鸡肉炒饭,给我们分在白色的碟子里。
哥哥快速地看了一眼末黑野先生,然后立即将眼神转向我:“另外,还有一个近来不常见到的家伙。——我们在轻井泽见到过的。瓜生家的第二代。”
话题窜向了意想不到的方向。我吃了一惊:“……是豹太先生?”
岂止只是见到过。前年的夏天,在轻井泽,我不期而遇了一个大事件,中心人物就是豹太。他是目前最主要的新兴财阀,瓜生寅之助的亲生儿子——虽然听上去不错,但是,作为一个人,却是一点也不怎么样。
“是啊是啊。瓜生那帮家伙,也就是靠着领头羊牙寅的势力才支撑着的。”
牙寅当然不是本名,是寅之助的外号。如同大树突然倒塌了一般,去年夏天,寅之助突然去世了。豹太作为丧主,举办了不同寻常的隆重葬礼,一时成为大家谈论的话题。
也确实是打那以后,每当报纸上出现瓜生本家或下属公司的名字时,接下来的报道尽是些丑闻。贿赂、工程偷工减料等等,还把家族人员的桃色新闻写得很是搞笑。
“上一代的势力太大了啊。”
“瓜生家像巨龙般腾飞的时候的那些低下头唯唯诺诺的家伙们,此时有如雪崩来袭一般纷纷说起了他们的坏话。‘当个地方上的财阀还差不多,却毫无自知之明地四处扩张’等等。因为谁也不会给跑输的马下注嘛。”
每次当我读到这样的报道的时候.总觉得心悄悄的疼。因为我会想起学校里的朋友——这样说恐怕有些太随便了——大名华族中的名门,桐原侯爵家的次女道子小姐。道子小姐与豹太先生是有婚约的。
属于瓜生家地盘的那些土地,在桐原家代代相传的旧藩地的旁边。但是,并非只是这些缘分。
道子小姐的父亲大人是陆军少将。他会理所当然地一步一步地被提升为大将:人们都说——这桩婚事是少将大人和正在向军需产业伸手的瓜生家的掌门人寅之助相互连接的婚姻。
才一年前,他们就正式订婚了,瓜生家只不过是在等待着道子小姐毕业的那天。对于女人来说,不升学至高等科,十七岁就结婚是很普遍的道路。
“道子小姐会怎样呢?”我担心地说。
“桐原家的小姐吗?”哥哥问。
“是啊。”
“当然是解除婚约吧。”
“会吗?”
即便在学校碰到她,道子小姐总是把她那看上去没睡醒的眼睛里堆满笑意而已,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提起的。其实原本这就不是什么年轻女孩能特地宣传一番的事情。
“当然啦。日复一日,瓜生的第二代的愚蠢程度逐渐暴露出来了。因为牙寅太过于伟大了,这样的一个领头羊没有了啊。所有人,都变成了低着头说‘有些勉强啊,话虽这么说,但是……’的人了。——而豹太氏则对自己的力量不能正确估计。来自威严父亲的压力消失之后的高兴,使他蠢蠢欲动。他误认为自己也是老虎了。于是,凡是他想到的这样那样的生意都做了,但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除此之外,更糟的是连他自己的几段艳遇也被流传了出来。——这样的话,少将殿下当然会震怒的。他当然这样想,‘这样的家伙,我怎么能把我的小女儿给他呢?’”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北村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