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五郎虽然中意得很,可再怎么说,阿文也是别人家的老婆,不能单凭她的一面之词,就能被雇到店里来。藤五郎便对阿文说,若她丈夫盖章许可此事,她就可以来店里做工,先将阿文打发回去。
阿文是个果断的姑娘,不一会儿又回到大清。她拿来的不是一般的盖章,竟是吉兵卫的三行半①。她跟藤五郎说,这样就名正言顺了吧。
①夫妇和恋人用来断绝关系的离别状。
藤五郎不禁感慨一番,吉兵卫过去爱慕阿文,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而今竟如此干脆地写下三行半。
阿文说,自己若说,是要去隔壁大清做女帮佣,吉兵卫是断不肯写三行半的,所以她心一横,对丈夫说,自己要改嫁给大清的藤五郎,想彻底跟他断绝关系。
吉兵卫闻言,沉默地打量了阿文很久,开口说:他早就知道海岛出身的阿文,不甘心守着染缸土里土气地过一辈子,料到她会提出分手。若阿文去大清,想必是如鱼得水。要是阿文提出去纸坊或和服店,自己是一定不会许可的,可阿文天生适合陪酒侍茶,所以,他同意与阿文断绝夫妻关系。
只是阿文患有哮喘,去到大清浴场以后,千万注意不要过于操劳。
阿文也对吉兵卫的通情达理,感到甚是吃惊,埋怨道:虽说知道自己前夫懦弱,说不出什么狠话来,可老婆提出断绝关系,他竟吐出这么一番软弱无力的话来,反倒让自己气不打一处来。一想到吉兵卫那懦弱没种的样子,真恨不得上去赏他两拳。
藤五郎听了,也震惊于吉兵卫的软弱,放声大笑说:没想到世上竟有,这样没骨气的软蛋丈夫。
藤五郎的妻子三年前过世,之后他一心扑在生意上,没有再娶。他听过阿文的话,也兴了再娶之念,顺水推舟娶阿文做了侧室。
此事转眼传遍了町内,大家纷纷取笑吉兵卫。京屋里屋的邻居是绰号“担和服”的长十郎,他为人仗义,这事虽与他无关,却也为吉兵卫不值。
有一次他在浴室那里,偶然遇到吉兵卫,便揶揄吉兵卫真是个傻子,老婆都被人睡走了,还如此镇定,这度量实在让人佩服。没想到吉兵卫意味深长地笑笑,一反常态滔滔不绝地回击说,自己镇定是有道理的。他手上握着藤五郎在奥山时,做坏事的把柄,藤五郎表面风光,其实一辈子都对自己抬不起头。再说那阿文去给藤五郎做侧室,其中的计谋和考量,外人又怎会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还装模作样地乱说,小心生口角疮了啦。
三楼的窗户
天边刚刚泛出鱼肚白,阳光便颇刺眼,看来今天也将酷暑难耐。连日的艳阳,将房檐下的七星草吊兰,晒得无精打采。
浅草桥的番屋里,隶属北町奉行所的神田锅町捕头——神田屋松五郎,身材细瘦得好似长脚蚊,所以人称“瘦松”。他在江户第一名捕——仙波阿古十郎的手下,锻炼破案功夫,最近已成了独当一面的断案髙手。
瘦松五郎环抱着双手,仰望着吊兰,听过探子的汇报,转过身来点头道:“好,我明白了。京屋老板对担和服说的话,有些让人在意。你们调查过藤五郎的身世了吗?”
探子十吉点头道:“藤五郎左腕上,一直装模作样地戴着个护腕,从不摘下。不用说,手腕上肯定有刺青。町内只有一人见过,那个护腕下的左腕,那是左卫门町的货郎金藏,他正好撞见藤五郎将手伸进鱼塘里。那时不知道什么缘故,银质护腕的金属扣,突然散开了,护腕整个掉进了鱼塘里,被金藏看到了手腕。金藏说那手腕上有个疤,似是将甲府刺青①烧掉所留。金藏见了那疤痕,觉得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赶忙扭头装傻,拿余光瞄藤五郎。只见藤五郎也不顾手上有水,慌忙将左手塞进怀里。这是我一刻钟前,刚刚打听到的,想着要早点告诉您,便将阿龟一个人,丢在甲府先赶回来了。”
①被刺青的流放犯,将不得再踏进江户城等特定地区。
“哦,是吗,手脚很快,不错。想了解的事基本都问来了,那吉兵卫还有没有其他招人怨恨的地方?”
“方才说了,吉兵卫很没有骨气,也不大和人打交道,所以他本人并没有,做什么招人恨的事。我将他的背街一侧的邻居都走访了,大家说他最近半年几乎不出门,偶尔外出,也一定是去菩提寺①,为墓地拔草,听说这是他的兴趣,真是个怪人。”十吉双手握拳放在两膝上,“您怎么看?”
①供奉先祖灵位的寺庙。
瘦松五郎皱着眉头道:“我哪里知道。也不能听信吉兵卫一家之言,说不定他信口开河,故意陷害人呢。”
“可那刺青的痕迹……”
“那有可能是货郎看走眼了。着急容易坏事,一步步来吧。”瘦松说罢,收了收和服帷子的衣襟,“总之先去看看火灾现场。不用说,现场保持得和昨天一样吧?”
“不用您担心,周围都拦住了,连消防员都不让进呢。”
“京屋的房间布局知道了吗?”
“给您图纸。”
“那好,咱们走吧。”
从浅草桥到京屋很近,两人拿扇子挡着太阳,转到二丁目的拐角来。只见那里从河边到拐角处,全都被拦上了,还有侍卫拿着六尺棒在站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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