颚十郎捕物帐_[日]久生十兰【完结】(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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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人喘着粗气,再次垂下头去,显得谨慎万分。

  坐在老人对面的,是北町奉行所负责查旧账的小吏——人称“颚十郎”的仙波阿古十郎。他照例穿着一件黑羽二重旧袷褂,从前襟隐约看到那一对因盘坐而隆起的膝头。他抚摸着大如冬瓜的长下巴,漫不经心地随口应和着。

  要比性子慢,阿古十郎绝对所向披靡,要让他吃惊动摇,更是难上加难——也许在这个世上,根本没有那样的事。客人又是叹气,又是皱眉,颚十郎却不放在眼里,只顾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不动声色地候在一边。看他那样子,就好像直到对方开口主动说为止,等上十年二十年也不在话下。

  客人思前想后,思想斗争良久,总算憋不住了。他再次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说道:“今日突然造访,皆因有要事相求先生……”

  颚十郎含糊地”哦”了一声,应声说道:“这到底是什么事?……啊,我只是随口问一问,并不是在催您。今天你若不讲,明天、后天讲都行,即便拖到今年大年三十傍晚,我都会一直陪着您。谁叫我是奉行所的例缲方呢,除了翻查过去的判决案例,也没有别的能耐。再说我剑术糟糕透顶,您若想找我帮您复仇,怕是不能胜任啦。”

  “不,不是这样的。”

  颚十郎点头道:“哦,是吗。那会是什么事呢,莫非您有好多女儿,正愁着不知往哪儿嫁好,看我虽然是个大老粗,但许配一个也无妨?可是,我单是供养自己这张嘴,就过得紧巴巴了,娶了您的女儿,也没法给她一口饭吃。您的心意我领了,但实在对不住,还清您把这婚约……”

  客人慌忙打断道:“不不不,绝不是这么一档子事。非要说的话,此事关乎我家大人的千秋家业。”

  颚十郎歪歪头道:“这话听来非同小可。这么大的事,我怕是难以胜任,因为我不过是一介……”

  阿古十郎正要再次滔滔不绝地长篇大论,客人见势不妙,忙接口道:“您太谦虚了。前日的丹顶鹤一案,还有堺屋的案子,您都能从细微的线索中,迅速发现出真相,抽丝剥茧,推理断案,易如反掌。实不相瞒,我想求助于您的头脑,拯救深陷危机的主公一家。”他毕恭毕敬地继续说道,“刚刚给您呈了名刺,我的名字就写在上面。敝人岩田平兵卫,是受禄于关东申藩的小吏。我知道这很失礼,不过我主公的名字……”

  “嗯?……”阿古十郎抬起了脑袋。

  “还请您不要多问。”客人猛地抬头,直勾勾地盯住十郎,继续道,“如此行吗?……”

  仙波阿古十郎爽快地点头道:“好,知道了。若是如此,您方才连关东都不用说。不过不说我也都知道了。听您有下总口音,而且这名片纸是古河特产——掺黏土的间似合纸。知道了这些,连翻查武鉴①的功夫都不必了。下总的古河家,俸禄十二万五千石,是雁间②的规格。”

  ①主要武士家族的一览表。载有姓名、家谱、官位、棒禄额、领地、居城和家徽等信息。

  ②大名觐见将军之前的等候室,俸禄在三万石和十五万石之间的大名,可以使用雁间。

  客人闻言,登时脸色大变;颚十郎却视而不见,继续说道:“您不说我也知道,您是土并大炊头大人的家臣,可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您家主公的名字不说也罢,我也不会多问。不过,这下总的古河家,地处江户东侧要地,您在这家做家老,公务想必是相当繁忙。哎,我能体谅您。”

  客人一个劲儿地摆手道:不不,我绝不是……”

  “您别急嘛。要是我说得不对,那就不对吧。可我刚才说的那番话,应该都没有错吧,但我都懂,您是土井大人家老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更别说这岩田乃是假名,您真名叫石口十兵卫了,这事我听都没听说过。”

  “啊?为什么您会全都知道?”石口十兵卫诧异地问。

  洲崎之滨

  仙波阿古十郎嘿嘿一笑,接着说道:“为什么这话,说得有些生分啊。话说回来,您可真能硬撑,一般人被我如此一激,早就卸甲投降了。可您却为了主公,坚持装相到底,让人敬佩。”

  颚十郎伸出了长下巴,有些揶揄地看着客人。也许因为他那奇特的面相,这场面有些滑稽。他的话固然毒辣,却不会惹人不快,着实不可思议。

  阿古十郎拿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正低着头、如石佛般沉默不语的客人,继续说道:“这话听来狂妄,可是,方才和您说的,不过是热场把戏,既然您一装到底,那我便拿点真本事给您瞧瞧。让我掐指算一算,您从宅邸到这里,一路上到底干了些什么吧。”

  仙波阿古十郎故意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您今天清晨八点半。从芝田村町的上宅官邸出门,可是,偏偏不坐近在眼前的二丁目十字路口的辻轿子①,特意在路边等来一台脏兮兮的四手轿子②,上轿后先到日本桥。您在日本桥本石町的土佐屋,买了一块干柴鱼,再转往本乡真砂町来。何以您如此大费周折呢?皆因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行踪,而且,不想让我猜出您的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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