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离奇。我刚才所在之处,乃是堤岸入口,离冈埜深处至少十一二米,不论那人剑术有多高妙,真的可以在对我出手后,瞬间跳回到原处,躲进暗处?我跑下堤岸只跨了三大步,其中的间隔,不过是眨两下眼的时间!可下到堤岸回头一看,人影已经不见了。这怎么可能呢。如此想来,莫非是我想太多了?”颚十郎如此自问着,马上摇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不不不,不可能。我方才真觉得,自己就要被人一刀两断了。”说着又擦擦额上冷汗,“还好无论如何,事情都已过去。看这情势愈发险恶,我也不能坐视不管。这消除恶因虽好,可是,若是吃了方才那高手一刀,不就什么都白费啦,总之先让他们离开这里,换个地方再说。”
颚十郎说罢,正待再次迈步,身边忽传来如水鸟啼鸣般的锐利声响,划破长空——不知从哪里,飕地飞出一把短刀,从后面一刀捅穿颚十郎的袷褂后摆,顺势绕去前方,与前摆扭在一起,正好绕成一个脚铐。
仙波阿古十郎的双脚被下摆缠住,无法迈步,不觉再次惊呼。
“糟糕,只要靠近那两人,便会受人阻挠;而且,对方竟是我根本无法匹敌的顶尖高手。若是在这里硬碰硬,怕会枉送了身家性命。这种时候的上上策,自然是夹起尾巴跑吧!……”
仙波阿古十郎蹲下身子,拔出短刀丢在草地上,抱着脑袋,一溜烟地往川下方向逃去。
十天后,仙波阿古十郎与藤波友卫二人对坐在向岛八白松的里座。
“正如您所知,没有人会把江户的洲崎写作洲崎之滨。我从石口十兵卫那里听到留言,立刻明白这是《贞丈杂记》的典故。这故事讲的是,过去有个身份、地位极高之人,被路过的看相僧说有乞丐之相。这位大人在掌管国家之前,为了消除恶因,去到筑前小佐岛的洲崎之滨,装扮成乞丐,向渔民们讨食小鱼。据我推测,那则谣言恐怕就是事实,真正的源次郎大人,已经在百姓家死去,而现在的源次郎,是他们从路过的乞丐那里,买来顶替的孩子。乞丐之子自然有乞丐之相,所以,被那雪曾和尚看破,这并不稀奇。萩之进乃是知道事实真相之人,心中十分惶恐,想找个办法去掉这孩子的乞丐之相,于是效仿那书中的故事,做起千人悲愿①来,并留下一张纸条,上书‘洲崎之滨’……”
①向一千个人发下恳切的心愿,用来消除恶因业报。
藤波友卫挠头道:“原来竟是这么回事。我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故事,一个劲儿地查验非人小孩,确实相差甚远。这次可让你看笑话了。”
颚十郎摆手道:“您的意志也别太消沉,我不过是灵光一现,偶然想到,碰巧知道这书中故事而已,并无可以骄傲自满的地方。话说回来,那堤岸被砍一事,听说您也吃了大亏?”
“那人下手可真狠,我毫无还手之力,败下阵来,什么都顾不上,只管逃命了。”
“我跟您一样,一路飞奔,感觉脚都没有踩在地上。”仙波阿古十郎惭愧地咂着嘴说,“话说藤波先生,那个剑气逼人的高手,乃是相传已经离世的土井铁之助哩!……”
“唉呀!……”藤波友卫诧异地惊呼一声。
“还有更惊人的呢,这土井铁之助,就是那乞丐之子的生父!……就是他在拜祭产土大人的归途上,碰巧遇到源次郎一行人,将他儿子卖给了家老志津之助。”
“哟!……”藤波友卫大感意外。
“这土井铁之助本可继承,越前大野的四万一千石俸禄,可他为了继母,废了自己的嫡子身份,想无拘无束地度日,最终落到非人的境地。可是,若要追根溯源,他乃是同族的清和源氏,是从摄津守土井利胜家分出来的分家,跟家主的血缘,无疑比北条数马近得多了。想来这就是所谓的因缘吧,乃是天定之事,缘分到了,不求自来。只剩将顶替的孩子,送去申请继承家主之位就好,这事只要一瞒到底,总有办法顺利即位。至于数马与他伯父,想必是土井铁之助直接出面对质,在这样的事实面前,他们也无从辩驳。”
藤波友卫咋舌道:“如此一来,我做的事可不妙啊。若是将此事彻查,岂不是断了那孩子难得的因缘。哎,这次的事件,我也得了个教训。这下子我全明白了,原来土井铁之助就是那时的……”
颚十郎点头道:“没错,他在自己孩子完成千人悲愿前,暗中护卫于他,不让任何人接近阻挠。”
“的确,我们两个根本没办法靠近呀。你途中悬崖勒马倒好,我才是真真正正的白费劲儿。这次的笑话可闹大了。”
颚十郎笑道:“您看看,所以我早说了嘛,偶尔也请听听别人的忠告。您就是太固执了。”
御代参的轿子
神隐
子时将至。萧瑟宽敞的书院里,南町奉行池田甲斐守与同心藤波友卫,隔着一盏描着金莳绘的京提灯,默然对坐。
深沉的夜色中,断断续续地传来蟋蟀的鸣叫声。两人这样静坐,已经将近三十分钟,其间甚至无人咳嗽。
藤波友卫乃是公认的江户第一名捕,南町奉行所大名远扬,他的功劳占了大半。纵是如此,这堂堂的江户町奉行与穷酸的同心二人对坐,总归前所未闻。看这架势,一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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