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科伊吾点头道:“对,我也正想说这一点。不光是做生意,去餐馆毫不在乎地拿刀叉吃饭,到德意志商馆的理发店,剪短头发之类的行为,只能煽动攘夷派的反感情绪,不免太孩子气,我们要设法拦住他。若他尽做这些挑衅之事,攘夷派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进行狠毒报复。其实现在就很危险了。”
说话间,从走廊那头,传来带路的女佣,一边笑着,一边打趣说话的声音:“哎哟,这真不错,正好给大家也瞧一瞧您这模样!”
只听那豪放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丸三佐原屋老板清五郎,从铺着竹席的隔壁房间走进来。他穿着一件浅黑泛蓝、剪裁合身的超薄呢绒单羽织,腰上系着带镂空的荷兰粗毛织腰带,与大家一样,在脖子上系了一条小方巾。
因为淋了雨,他从头到脚全都湿透了,站在门口摆出滑稽的姿势,像团十郎①似的憋笑瞪眼,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①市川团十郎,歌舞伎市川流的始祖,其名号一直传承至今。
大家回头一看,那样子实在滑稽,纷纷大笑起来。
和泉屋打趣道:“哈哈哈,佐原屋的,你被淋得好惨呀。你这样子不似阴沟老鼠,倒像是露天的佛像!”
和泉屋说罢,日进堂也捧腹道:“露天佛像,此言甚妙!……看佐原屋额头滴着水,瞪大眼站在那儿,真与牛込净源寺的弥勒佛一模一样!说他是江户第一的文明开化之人,简直难以置信!……”
大家正尽情说笑着,佐原清五郎突然脸色通红,伸手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着说道:“我想给大家瞧一瞧这idiot(白痴)的样子,特意这么站在这里的。哎,方才真是急急如律令,船刚出山谷,狂风暴雨就到了;我正在大川正中,也不好折返,只能拿板子挡挡,最后连内衣都湿透了。不过,说我是露天佛像,可有点不吉利呀。”
清五郎兴致很高,滔滔不绝地说着。
长崎屋老板忙摆手道:“虽说是夏天的急雨,可是放着不管,对身体到底不好。快去洗个澡,换一身浴衣来吧。我这就找人带你去浴室。”
佐原屋的老板清五郎的表情有些奇怪,皱着眉头道:“好像雨水进了喉咙,有点难受,洗澡以前,先让我喝一杯葡萄酒吧。”
他说完以后,踏在绒毯上要往酒桌走,突然一阵江风,将蜡烛吹灭,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
“哎哟,不好不好。”
“灯,点灯……”
正当大家吵嚷叫人时,黑暗中响起了奇异的呻吟声。
“在那儿哼哼的,该不会是佐原屋吧?怎么听着像被人勒着脖子似的?”
“佐原屋老板,你也不是小孩子,别开这种玩笑。”
“那声音听着太害怕人了。”
正说着,长崎屋老板从地柜架子上翻出火柴,重新点上蜡烛。
“哎,终于亮了。”
大家回头往客堂入口一瞧,那个佐原屋的老板,正俯身倒在等候室和主屋之间呢!
“啊!……”
“这是……?”
五人惊叫着站了起来,争先恐后地跑去佐原屋身边。
“可不能睡在这里啊,你这是怎么了?”
“喂,没事吧,佐原屋?”
急忙将他拉起一瞧,那佐原屋老板早已气绝身亡!
他临死时应是痛苦万分,手指弯成蟹爪形,紧紧地拽住绒毯;双目圆瞪,眼珠几乎要爆出来了;漆黑的牙齿咬住舌头,流出的血在脸颊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佐原屋清五郎是被脖子上的小方巾活活勒死的。一切都发生在灯火熄灭,到点燃蜡烛的短短三分钟内。
水飞沬
大家赶忙叫来医生,尽力救助,可是,佐原屋老板到底没有能够被救活过来。
这里是宅邸二楼,窗外便是悬崖,石崖离江面有近三十尺髙。而走廊下面,是一条摆着太鼓的走廊,连着下楼的台阶一侧是砂墙,二楼的屋子走到这间,正好是尽头了。楼梯下的房门带锁。为了防卫攘夷派的奇袭,那扇门做成了带轮子的笨重土门,每次出入都需用钥匙打开。
犯人悄无声息地,闯入了戒备如此森严的宅邸,在短短两、三分钟内,勒死了佐原清五郎,而且不开关土门,如风般离开,这怎么想都超乎常理,不似常人可为。当时五人坐在圆桌边,离佐原屋的清五郎倒下的地方,少说也有八九米远。
有可能是圆桌边五人之一,在熄灯的短暂时间里,起身过去,将佐原屋的老板勒死,再回到座位。可否定这种可能性的证据是,那时吊在外面、房檐一角的灯笼光,微微从右手边的圆窗里透进,照在圆桌上,那亮度正好能够粗略地看清楚人脸。在圆桌边的五人都清楚地知道,当时没有谁起身离开。
然而,医生的诊断结果显示,佐原屋老板并非死于猝死或霍乱,而是千真万确地被勒死的,这就是所谓的“理外之理”吧。
等待验尸役人来时,五个人聚在楼下的小厅里,面对面坐着。这五人皆深谙世故,小有才气,一般的事件均能很快地,做出较为合理的推断,可是,这次的案件太过离奇,他们毫无头绪,讨论的内容也都不着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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