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过苦吗?”她的话有些刺人,她立即用同情的表情掩饰起来。她希望听他说是,可他的苦跟她的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糟糕日子当然我也有过。我的童年恐怕不符合美国梦,成年后也没怎么弥补起来。”
“我一直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做你那种工作,我是说好人。”说这些话时她脸上完全没有异样。
“我做这些事,因为这些事必须做,而多数人不能或者不愿做。我倒真希望这种工作再也用不着了,可还是看不出这种理想有实现的一天。”他低下头,“有件事我以前从来没机会告诉你,可以后说不定再也没机会了。”他深深吸进一口气,“里士满那件事发生时,我第一次当上突击队员,就是冲进去救人那种人。”他看着格温,“这件事我从来没告诉别人,你想听一听吗?”
“是的。”格温接口便说,快得根本没时间想。
“这件事比利知道一点儿,当时他来医院看我。”
“我就是没法去,真抱歉。”
“我想都没想过你会去,说实话,比利来时我都大吃一惊。”韦布又顿了一会儿,好像在想怎么说出他心里的事。他想着时,格温凝望远方蓝岭绵延的山丘。仔细想想,她真的不愿意听,可她却无法说出“不”来。
韦布说:“我们顺利到达体育馆的人口,我从窗子朝里望,你儿子看见我了,视线相触。”
这件事显然让她吃了一惊。
“我从来不知道。”
“嗯,我没对任何人说过,连比利都没告诉。总觉得时机不对。”
“他当时什么样?”她慢慢说道。她等着他的回答,脉搏跳动撞击着耳鼓。
“他看上去很害怕,格温。同时又显得很坚定,准备向危险挑战。十岁的孩子,面对一帮拿枪的疯子,这可不容易。我想现在我知道,大卫这种勇气从哪儿来的了。”
“接着说。”她用微弱的声音道。
“我朝他示意让他别出声,我朝他竖了竖大拇指,想让他保持冷静。要是他惊慌失措做出些什么事来,他们很可能当场打死他。”
“他冷静吗?”
韦布点点头。
“他很机灵,知道我要做什么。他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格温,尽管出了那么多事,他十分勇敢,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得更好了。”
格温看出他眼里有泪光,她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那些折磨着她的可怕年月好像正被他的言辞拂去。
“我们准备进去,不出声,不搞爆破。从窗子里我们看清了每个‘自由’分子站立的方位。我们正准备一家伙敲掉他们,倒计时已经开始,就在那时,发生了那件事。”
“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里面响起一个声音,像该死的鸟叫,又像口哨声,要不就是警报之类。声音很大,很尖。来的时机糟得不能再糟了。‘自由’们立即警觉起来,我们冲进门时,他们开了枪。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朝大卫开枪,可他是第一个倒下的。”
格温已经没看韦布了,她的视线仿佛定在远处的山丘上。一声鸟叫?
“我看见那颗子弹打中他。”韦布的声音抖得厉害,“我看见了他的脸,他的眼睛。”韦布闭上眼睛,泪珠从眼皮下滚落下来。
“那双眼睛,还死死盯着我。”
格温的双眼现在也盈满泪水,她仍然没看韦布,“那时,他什么样?”
他扭过头来,直视着她。
“他看上去像遭人出卖了。”韦布说。他摸摸受伤的脸。
“我的脸,还有身上两个弹孔,可是没有一处伤,像你儿子脸上那种表情那样刺伤了我。”他重复一遍,“被出卖了。”
格温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不得不倚在护墙上支住身体,泪水扑簌簌滑下面庞。她还是无法看着韦布。一声鸟叫?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违抗命令,参加对‘自由’的袭击。”他望着她,“为这个我赔上了前程,格温。因为这件事,我被人从局里一脚踢出去了。可要重新来过的话,我还是会这么做。也许我就是靠这个办法弥补过去。你明白吗?你儿子本来应该过得更好,不应当遭到我给予他的这种下场。我天天都在这么想。真抱歉,让他和你失望了。我不是请求宽恕,只想让你知道。”
她轻声道:“也许咱们该回去了。”
格温先走下嘹望塔,来到彗星而不是男爵旁边,抬起马的前腿。格温身体的每一根神经仿佛正在烈火中烧灼,脉搏仍旧在耳鼓中狂跳。她几乎无法站立,但她还是得完成这件事。不管韦布刚才说过什么,她一定得做。她等待的时间太长了。她紧紧闭上眼睛,又睁开。
“有什么问题吗?”韦布问。
她无法正视这个人。
“好像前蹄崩掉了一小块,看来没什么,我得留点神。”
她伸手拍拍彗星的脖子,趁韦布没注意,将握在手里的东西塞进马鞍下。
“好啦,咱们现在好好试试你的本事,”她说,“朝树林方向猛冲下陡坡,冲下去后你得赶紧勒住缰绳,穿过树林那条小路很窄,只能慢慢走。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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