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孩子,朱莉的嘴唇哆嗦起来。
“有几个?”
贝茨有些不明白。
“几个孩子?”朱莉又一次问道,一只手滑到空空的腹部停下,泪水溅湿了黑裙前襟。朱莉再次瞪着韦布,嘴唇收缩,号叫起来。
“我本来该有五个孩子,我该有五个孩子一个丈夫,现在只有四个孩子,没有了卢。我的卢死了,我的宝宝死了。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混蛋!”声音尖厉,她的手发疯似的在腹部画着圆圈,像摩擦着一盏神灯,也许是祈愿孩子丈夫再回到她身边吧。摄像机吞食着这一切,记者拼命做着笔记。
“我真抱歉,朱莉,我尽力了。”韦布说。
朱莉停下腹部的比画,一口啐在他脸上。
“这是为卢。”她又啐了一口。
“这是为我的宝宝。滚到地狱去吧,你给我滚到地狱去吧,韦布·伦敦。”她扇了他一记耳光,正打在他毁伤的那半边脸上,她用力过大差点跌倒。
“这是为我。你这个杂种!你……你这个怪物!”
朱莉的精力耗尽了,贝茨一把抓住,她才没瘫倒在地板上。他们把她带出去,周围的人群散成小堆交头接耳,很多人愤恨地回头盯着韦布。
韦布没动,甚至没擦掉朱莉的唾沫,脸上她打的地方红了。他刚刚被人宣布为一个怪物,一个懦夫,一个叛徒。朱莉·帕特森真该把他的头剁下来当战利品带走。
“先生,你是韦布,对吗?韦布·伦敦?”那个记者在他肩旁道,“你瞧,我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很尴尬,可新闻等不得。你愿意和我们谈谈吗?”韦布没答话。
“谈谈吧,”记者道,“只花一分钟,就几个问题。”
“不。”韦布道。他准备走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还挪得动脚步。
韦布走出门,很快把这座名人和有钱人的教堂甩在身后。他爬进野马车,打着火开走。他一把扯掉领带,翻翻钱包看清里面还有些现金,于是把车停在特区一家卖酒的小店,买了两瓶便宜的意大利红勤地酒,一盒六瓶装尼加拉莫德罗①。
①一种墨西哥黑啤酒。
他驶回家,把所有门统统关上,拉下窗子上的百叶帘。他走进浴室,打开灯,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模样。右边脸上的皮肤略呈日晒色,还比较光滑,刮漏了的地方还留着几根胡子,这边脸皮不错,一点儿也不差。
“这边脸皮。”现在是这个说法了。人人都可以随便评说他的英俊面庞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啦,可朱莉品评他的脸时一点儿都没犹豫。.弗兰肯斯坦?这种说法倒是头一回听说,朱莉。隔了这一段时间,现在想起来,他对那女人就不那么同情了。要不是弗兰肯斯坦做了毁掉他该死的半边脸的事,你早就没有卢了。你忘了吗?我可没有,朱莉。这张脸我每天都看着哪。
他稍稍侧过身,让左边脸全现在镜子里。这边脸上冒不出胡子,也从来不会真正晒黑,医生说过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形。皮肤好像不够似的,绷得太紧了。有时他想大笑,咧开嘴微笑,可是办不到,这半边脸就是不肯合作。它好像在说,去你的吧哥儿们,瞧你怎么待我的!损伤部位一直延伸到眼角,眼窝被拉得比常人更靠近太阳穴。手术前他的两边脸更是搁不到一块儿去,现在模样好些了,可两边脸还是永远失去了对称。
他把头偏过来点儿,慢慢拉下衬衣领子,露出颈根那道以前的枪伤。子弹从防弹衣上面穿了进去,居然连一根致命的动脉血管都没碰上,也没伤着脊柱,这只能说是个奇迹。
他摸了摸胸膛,另一处枪伤完完整整就在那儿。子弹打进去后从后肩穿了出来,不知怎的绕过了他的凯夫拉尔防弹衣,钻进又钻出,还留下足够的冲力打掉了他身后一个家伙的脑袋,当时这家伙正要用一把大砍刀劈下韦布的头。谁说他运气不好?韦布冲着镜子笑了。
“运气真是捉摸不定。”他对自己的影子说。
在营救队里韦布极受敬重,就因为那天晚上他所表现的惊人勇气。就是那次发生在弗吉尼亚里士满的劫持人质事件。当时韦布刚由狙击手转为突击队员,还处于适应期,急于在火线上显示他的勇气。一个“自由”扔出一颗土制燃烧弹,炸弹响了。眼看就要炸中卢·帕特森,韦布一跃而起将他撞开。爆炸的火球正击中韦布左脸,将他掀翻在地,连他的护甲都被烧熔在了脸上。他把护甲连着一大块脸皮一把扯下,继续战斗,惟一能止住剧痛的只有伴随战斗产生的肾上腺素。
“自由”们开了枪,韦布上身中了一颗子弹,另一颗击中他的颈部。如果不是韦布受伤之后的所作所为,许多无辜的人必死无疑。子弹不仅没有降低他的活力,好像反而刺激了他。他凶猛地战斗,杀掉那些想杀了他和他的队友的人!还把受伤的战友拖到安全处,其中包括刚刚去世的卢·帕特森,就在韦布把他从燃烧弹前撞开后一分钟,他手臂中了一枪。
韦布根本记不起当时的剧痛。当最后一颗子弹射出、最后一个人倒下时,他也瘫软在地。他摸了摸脸上敞露着血肉的伤口,感觉到血从身上两处伤口汩汩流淌,韦布知道自己的死期终于到了。他在救护车里昏了过去,弗吉尼亚医学院的医生们抢救他时他的心电图已经几乎成了一条直线。谁都不知道那一晚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他自己更是全无头绪。以前他从不是个信神的人,可从那时他开始琢磨一些事了,比如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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