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方才分开。
“睿姬,你身怀的异香,可有什么来历?”元镇嗅着芝兰芳香,如饮清茗,从头顶舒坦到脚底。
“我娘爱服食香花,生下我后,莫名就有了异香。”睿姬微红着脸,拨弄他的发丝,男人终日混迹茶叶堆中,有股淡淡的清香,很是好闻。
“你爱吃花吗?我会做些茶点,像是鲜花饼之类,配合茶汤同吃,别有种滋味。”
“好啊。”睿姬欣喜说道,“你亲手做什么,我都爱吃。”
元镇拿出一碟添加了玫瑰的小饼,上面印了吉祥祝语,放在案上。
“我传你的茶道,你还记得吗?”元镇含笑问她。
“请郎君一观。”
睿姬松开手,袅袅走到一边茶桌上,洗手烹茶。她举止曼妙得宜,一袭淡紫罗衫翻覆中,很快卷雪千堆,烟霞四溢。元镇拿起竹在汤水里搅动,水脉中现出一个如意同心结的模样,睿姬伸手用竹撩动汤纹,写就一个“元”字。
两人两手相缠,在茶汤上互诉衷肠。
“睿姬,这茶道,只传元家人。”
睿姬羞红了脸,轻轻应了一声,拈起一枚鲜花饼,慢慢咀嚼。
个中芳华,滋润心田。
“你既入了茶坊,我会遣人回乡禀明父母。”元镇继续说道。
睿姬忧心忽起,世人重门户,元家虽是商贾人家,未必看得上她这等伎人。她眉间忧思稍动,元镇看出不对,细心询问,睿姬挑明了心事。
元镇朗声大笑:“你不必担心,元家重的是性情德行,不重地位名分,你是乐籍,我是商籍,正好门当户对。”他凝视睿姬无双的容颜,喃喃说道,“其实该自惭形秽的是我。你精通琴棋书画,想必生于大好人家,若非落难至此,我哪里配得上你?”
元镇的一席话,令睿姬容色清冷,回忆起许多的往事。
她曾经锦衣玉食,曾经万人之上,曾经是口含金匙的天家贵胄,天之骄女,可是一场战事让她成为俘虏,没入教坊成为一个寻常官伎。大唐和她的故国是敌对关系,在战端纷起的今时今日,她不敢稍露身份,生怕有心人追查她的来历。
元镇说得没错,如果她仍是尊贵的皇族,她会嫁入大唐宫中,至不济,她的夫君也会是一位王。可如今,元镇肯娶她,已是她最大的福分。
睿姬按下纷乱的念头,深情地望着元镇,前尘过往就这样去吧,这是她定情之日,不要用世俗的眼光,扰乱了相聚的甜蜜。
她走过去,主动按住他,眉眼妩媚如丝,清幽的茶香裹住两人。
袖如回雪,发似云泻。春风吹得锦帐乱,楼外池塘,不知何时已是烟雨潇潇。相思树上,终结出合欢枝来,栖鸾舞凤,一枕好梦不愿醒。
一生一世,就这样多好。
第十六章 祸兮福兮
关闭坊门前,元镇送走了睿姬,三步一回头,缓缓走回茶坊。
街道上闪出一个精干的壮年男子,富贾华服装扮,随从一身绫罗,一副暴发户气象。那人朝元镇拱手笑道:“我乃东岛茶商,听闻元家雀舌名动京城,特来寻公子,谈一桩生意。”
元镇客气地还礼:“既是远道而来,且品一品我家的茶,再言商事。”
“元公子果然是风雅人,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元镇迎那人入内,坐定后缓缓煮水,随从好奇地凝视他示范茶道。那人望见炉火,眼中现出热切的光芒,元镇抬眼看去,分明有两团火焰在他双目中燃烧。
茶成,汤沫宛如堆雪,那人赞不绝口,用手在茶碗边抚摸良久。元镇笑道:“客官是个爱茶的人。”
“不错,公子可否让我来煮茶?”
“请。”
那人接过茶具,慢条斯理地调弄起来,动作有些生硬,却颇为讲究,显是学过。元镇守着礼节,并未出口纠正他不对的地方。那人抬眼看元镇,客气地道:“元公子是此道大家,我班门弄斧,见笑见笑。”
“不敢当。不知客官想谈的是什么生意?”
“来这里自然是买茶。”
“想买多少?”
那人微笑:“我愿出千金,求雀舌焙制之法,但求元公子割爱。”
元镇面色一冷,立即拒绝:“家传之法,概不出售。”
“元公子何必拘泥?生意人,只管在商言商。”
“皇贡之茶,不敢外传。”
那人脸色也冷了下来,“听说元公子为求妓女一笑,以元家茶道相授。对这焙制之法,又一味藏私,难道我等不如一个妓女?”
元镇语塞,按理,他的确不应私授睿姬茶道,但心之所系,哪顾得了许多?加上他一心为睿姬脱籍,只等清明后新茶上市,托人走太常寺和教坊的门路,从此与睿姬双宿双飞,把她当作自家人一般,就不管是否泄密。
“这是我家私事,与阁下无关。”元镇板着脸,有了送客之意,“买茶可以,其他免谈!”
那人的随从抽出腰刀恐吓,元镇无动于衷,那人皱眉,一字一句地道:“元公子不要后悔。”
“绝不后悔。”
那人目光中如有刺芒,虎狼之眼,令元镇心惊肉跳。他诡异地一笑,带了随从离开,元镇目送他们走远,急忙命管事紧闭大门,不得随意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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