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左右,哈利和米凯从山上往山腰望去,清楚地看见山谷底下挖掘出来的小屋烟囱。
云层已从西边开始接近。哈利眯起双眼,朝西北方望去。少了阳光,地形的阴影和轮廓都消失了。
“他一定是从那边过来的,”哈利说,“不然我们一定会听见声音。”
“雪弗登。”米凯说。
两小时后,他们从南向北如螃蟹般横越雪地,却没发现任何雪地摩托的痕迹,于是停下休息,在座椅上并肩坐着。米凯带了保温瓶,他们饮用里头的咖啡。天空飘下细雪。
“以前我在曼格鲁区的工地里发现一根没用过的炸药,”米凯说,“那时我十五岁。在曼格鲁区,年轻人有三件事可以做:运动、读《圣经》或吸毒。这三件事我都没兴趣,当然我也不想坐在邮局窗台上,等着我的生命从吸食哈希什、海洛因、胶毒,再走进坟墓。我们班上有四个男生就是这样。”
哈利注意到曼格鲁方言出现在米凯说的挪威语中。
“我痛恨那些东西,”米凯说,“所以我迈向警务工作的第一步,就是把那根炸药拿到曼格鲁教堂后面,那些毒虫埋土烟斗的地方。”
“土烟斗?”
“他们会在地上挖个洞,把一个切去瓶口的啤酒瓶反过来放进去,瓶子里放了格子框,让哈希什在里头冒烟,而且很臭。他们在地下埋了塑料管,从那个洞通到半米外的好几个地方,然后躺在土烟斗周围的草地上,从管子里吸食哈希什。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那是为了让烟降温,”哈利咯咯轻笑,“这样哈希什用得比较少,陶醉感又比较强。这些毒虫挺有一套的嘛,显然我低估曼格鲁区了。”
“反正我把那些管子拉出来,放进那根炸药。”
“你把土烟斗给炸了?”
米凯点了点头,哈利哈哈大笑。
“泥土从空中撒下来,撒了三十秒。”米凯微微一笑。
一阵静默。疾风吹来,发出低沉刺耳的声音。
“其实我想跟你道谢,”米凯说,低头看着杯子,“谢谢你及时把卡雅救出来。”
哈利耸了耸肩。卡雅。米凯知道他晓得他们的事。米凯是怎么知道的?但这表示米凯也知道卡雅和他的事吗?
“反正我在底下也没别的事好做。”哈利说。
“对,没错。直升机把尤西载走之前,我看过他的尸体。”
哈利没有答话,只是眯起双眼,看着越下越大的雪花。
“尸体的脖子旁边有一道伤口,双掌也有许多伤口,可能是滑雪杖的尖端造成的。你先发现他的对不对?”
“也许吧。”哈利说。
“颈部的伤口有新鲜的血迹,他受伤的时候心脏一定还在跳,哈利,而且跳得很强劲。你应该可以把他活着挖出来,可是你却选择先挖卡雅,对不对?”
“呃,”哈利说,“我想有句话尤西说得很对。”他将沾了雪花的咖啡喝完。“你必须选边站。”他用瑞典语引用尤西说过的话。
他们在雪崩地点三点钟方向的一公里外,发现了雪地摩托的痕迹,痕迹位于两个大尖齿状岩石之间,那里吹不到风。
“看来他在这里停了一下,”哈利说,伸出手指,沿着橡胶履带留下的痕迹边缘指去,“让雪地摩托有时间沉入雪中。”他用手指抚摸左履带痕迹的中央,米凯扫开轻盈干燥的飘雪。
“没错,”米凯说,伸手一指,“他在这里转弯,朝西北方前进。”
“我们越来越接近断崖区了,雪又越下越大。”哈利说,抬头看着天空,拿出手机,“我们得打电话给旅馆,请他们派一个向导骑雪地摩托来。该死!”
“怎么了?”
“没有信号,我们得自己找路回旅馆。”
哈利看着手机屏幕,屏幕上仍显示着那通未接来电,号码他似曾相识,而且对方在语音信箱里留下了声音。最后三个数字,他到底是在哪里看过它们?接着他的警探式记忆发挥了功用。这组号码曾经出现在“前嫌犯”档案里,而且以打凸的方式印在一张名片上。
名片上印着“东尼·C.莱克,企业家”。哈利慢慢抬起双眼,看着米凯。
“莱克还活着。”
“什么?”
“至少他的电话还是通的。我们在荷伐斯小屋的时候,他打了电话给我。”
米凯回望哈利,眼睛眨也不眨。雪花飘落在他的细长睫毛上,脸上白斑似乎闪闪发光。他用近乎低语的低沉嗓音说:“能见度佳。你说呢,哈利?而且空中没有雪。”
“能见度极佳,”哈利说,“空中一片雪花也没有。”
他迅速跳回雪地摩托座椅上。
他们在雪地里走走停停,一次前进一百米,找到对方雪地摩托的可能行进路线,用扫把清除痕迹,记下方向,再继续前进。对方的左履带痕迹有个凹痕,可能是意外造成的,这表示他们跟踪的是正确的雪地摩托痕迹。在一些地方,比如小洼地或寒风呼啸的坡顶,痕迹比较清晰,他们可以前进得比较快,但也不能太快。哈利两度大吼有断崖,雪地摩托惊险地从断崖边掠过。时间接近下午四点,米凯时而打开头灯,时而关上,视雪花落在他脸上的程度而定。哈利研究地图,他不太清楚他们所在的位置,只知道距离沃斯道瑟村越来越远。阳光越来越弱。哈利内心有一小部分开始担心该如何回去,其他部分却一点儿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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