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都是这个时间去慢跑,喜欢觉得整座公园都是她的。”
“嗯。”
“对了,我去找过发现尸体的夜间警卫。”
“为什么?”
罗杰讶异地看了哈利一眼:“当然是为了得到第一手数据啊。”
“当然。”哈利说,吸了口烟。
“可是他好像躲起来了,不在这里,也不在家里,一定是被吓到了,可怜的家伙。”
“呃,这又不是他第一次在游泳池里发现尸体。我想指挥调查工作的警探一定会让记者找不到他。”
“不是第一次,什么意思?”
哈利耸了耸肩:“我接过两三次这里的报案,有一次是几个年轻人晚上偷溜进去,有一次是自杀案件,还有一次是意外。四个喝醉酒的朋友离开派对要回家,却玩心大起,比赛看谁敢站在跳水板最边缘的地方。赢得比赛的少年只有十九岁,年纪最大的是他哥哥。”
“我的老天。”罗杰非常配合地说。
哈利看了看表,仿佛赶时间似的。
“那条绳索一定很坚韧,”罗杰说,“头给绞断了,你听说过这种事吗?”
“汤姆·凯琛(Tom Ketchum)。”哈利说,一口喝完剩下的咖啡,站了起来。
“开车?”
“是‘凯琛’。墙洞帮的成员。一九〇一年在新墨西哥被处以绞刑,用的是标准绞刑台,只不过绳子太长。”
“哦,多长?”
“两米出头。”
“我还以为更长,那他一定很胖。”
“没有很胖。这件事告诉我们,头要被绞断是多么简单的事,不是吗?”
罗杰在哈利背后高喊几句话,哈利没听清楚。哈利穿过露天游泳池北边的停车场,继续越过草地,左转过桥,朝公园大门走去。沿路的栅栏高度都超过两米五。体重超过一百公斤。如果没人帮忙,梅莉再怎么试,都不可能翻越露天游泳池的栅栏。
哈利来到桥的另一头,左转前行,从另一边接近露天游泳池。他跨越警方拉起的橘色封锁线,来到山坡顶,在一处树丛旁停下脚步。近年来,哈利的记忆力退化得很快,但此地发生过的案件却清楚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他还记得跳水台上那四个少年的名字。年纪最长的哥哥回答哈利的讯问时,眼神冷淡,声调平板,伸手指向他们进入露天游泳池的地方。
哈利小心地踏出步伐,不希望破坏任何可能的线索,将树丛压到一旁。奥斯陆公园的维修计划似乎做得不够完善,栅栏破裂处仍在。
哈利蹲伏下来,查看破裂处的锯齿状裂口,便发现深色线头。梅莉并非偷偷溜进去,而是被人推进去的。哈利寻找其他线索,发现上方裂口挂着一片长长的黑色羊毛布料,裂口的位置很高,此人必定是站立着才有可能碰得到,而且是头部才碰得到。羊毛很合理,来自羊毛帽子。梅莉是否戴了羊毛帽?根据罗杰所说,昨晚九点四十五分梅莉离开家,来公园慢跑。哈利推测,这应该是她的日常行程。
哈利试着将这一幕化为影像。他想象在一个气候反常温和的夜晚,公园里有个满身大汗的胖女人正在慢跑。他并未看见羊毛帽,也看不见其他人戴羊毛帽。戴羊毛帽并不是因为天气寒冷,可能是为了不被看见或认出。黑色羊毛。说不定是全罩式头套。
哈利小心翼翼地踏出树丛。
他并未听见他们靠近。
一名男子举起手枪,指着哈利,那把枪可能是奥地利斯泰尔公司生产的半自动手枪。握枪男子留着一头金发,下巴强而有力,向前突出,口中发出呼噜笑声。哈利想起了握枪男子的外号。男子名叫楚斯·班森,隶属克里波,外号叫瘪四,就是美国卡通《瘪四与大头蛋》里的瘪四。
第二名男子身材甚矮,有一双少见的弓形腿,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哈利知道这名男子的外套内藏有枪和证件,证件上的名字听起来像芬兰名字。但吸引哈利注意的是第三名男子,这名男子身穿优雅的灰色军用风衣,站在前两名男子的另一侧。但从持枪男子和芬兰男子的肢体语言看来,他们似乎将一部分注意力放在哈利身上,另一部分注意力放在风衣男子身上,仿佛他们是风衣男子的延伸,而握枪的其实是风衣男子。但是最令哈利惊讶的,并不是风衣男子的脸蛋美得像女人;不是他的上下睫毛清楚浓密,令人怀疑他是否化妆;不是他的鼻子、下巴和脸颊的美丽线条;不是他的深灰色浓密头发剪了优雅发型,而且留得比警界的标准还要长;不是他晒成古铜色的肌肤上有许多无色的小伤疤,看起来仿佛接触过酸雨。这些都不是哈利惊讶的原因。令哈利惊讶的是风衣男子的恨意。他眼中放射出来的恨意似乎深深钻入哈利,猛烈到令哈利在身体上也感受到这股恨意的白炽与坚硬。
风衣男子正在用牙签剔牙,他的声音比哈利想象中还要高而轻柔:“你闯进了警方查案的封锁区,霍勒。”
“这倒是真的,我无可辩驳。”哈利说,环视四周。
“为什么你要闯进来?”
哈利看着风衣男子,默默地在心中否决了一个又一个答案,最后他发现自己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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