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海。”侯勒姆对哈利说。马达发出巨大的轧轧声响,哈利只能勉强听见侯勒姆的声音。平底船穿过灰蒙蒙的午后光线,滑行在两米高的灯芯草丛之间的水道上,经过一堆小树枝,哈利判断那些小树枝应该曾是河狸的窝,接着平底船从一片看似红树林的植物之间穿过。
“这只是湖,”哈利说,“又不是海。”
“还不都一样,”侯勒姆说,朝座椅中央挪动一些,“我要内陆、牛粪、岩石构成的山脉。”
水道蓦地变宽,利瑟伦湖呈现在他们眼前。平底船轧轧作响,经过岛屿和小岛,上头有许多冬季无人小屋,黑洞洞的窗户似乎正用警惕的目光凝视着他们。
“基本款小屋,”史凯伊说,“住在这里不用像住黄金海岸般压力那么大,必须一直跟邻居比较谁的船更大,谁的小屋加盖更美。”他朝水里吐了口口水。
“有个易雷恩巴村出身的电视喜剧演员叫什么名字?”侯勒姆大吼,盖过引擎的轰轰声响,“就是戴龟裂眼镜、骑机器脚踏车的那个?”
史凯伊茫然地看了侯勒姆一眼,缓缓地摇摇头。
“制绳厂就在那边。”他说。
哈利在船首前方的湖边看见一栋长方形木造老屋,孤单地伫立在陡坡坡底,两旁都是浓密森林。老木屋旁边设有钢质栏杆,栏杆沿着山坡往下延伸,消失在黑色湖水中。屋墙的红色油漆已然斑驳,墙上的空洞原本是窗户和门。哈利眯起双眼。朦胧光线中,只见一扇窗户里似乎有个白衣人影正在凝望他们。
“天哪,这简直是终极鬼屋嘛。”侯勒姆笑道。
“大家都这样说。”郡警史凯伊关上引擎。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侯勒姆的笑声从对面传了回来,湖的另一端传来孤单的羊铃声。
卡雅拿起绳索,跳上岸边。她向来爱好航海。她将绳索绑在突出于荷花之间的绿色腐烂木柱上,打个半结。
其他人陆续下船,踏上充当码头的大岩石。他们走进门口,来到一个荒废的长方形狭长空间,里头弥漫着沥青味和尿臊味。这栋老木屋从外观难以辨识大小,因为屋子的一部分被浓密森林遮住,但这个狭长空间虽然只有将近两米宽,却大约有六十米长。
“工人会站在屋子两端,把绳子绞起来。”哈利还没问,卡雅就如此解释。
屋子一角躺着三个空瓶子和几个点火标志。墙面的几块松脱木板上挂着一张网子。
“没有人想从西蒙森手中接下这家制绳厂,”史凯伊说,环顾四周,“所以后来这里就荒废了。”
“屋子旁边的栏杆是做什么用的?”哈利问道。
“有两个功用,第一是用来抬起和放下西蒙森用来收集木材的船,第二是用来固定木材,让木材浸泡在水中。西蒙森把木材绑在铁台车上,台车应该还在船屋里;接着他把台车吊进水中,几星期之后再吊起来,这样木材就能用了。西蒙森是个务实的家伙。”
外头森林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吓了他们一跳。
“那是羊,”史凯伊说,“或鹿。”
他们跟着史凯伊爬上狭窄的木阶梯,来到二楼。二楼的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长桌,周围被包裹在黑暗中。窗框四周仍嵌有破玻璃,风从窗外吹入,发出细微的呜呜声,也将新娘的面纱吹得飘动不已。新娘站在窗前,望着大湖,头部以下的身躯是骨骼,也就是黑色铁支架,下方是轮子。
“西蒙森把她拿来当作稻草人。”史凯伊说,朝模型假人点了点头。
“真叫人毛骨悚然。”卡雅说,站在史凯伊身旁,身体在外套底下打了个冷战。
史凯伊朝卡雅瞥了一眼,歪嘴一笑:“这附近的小孩怕死她了。大人则说满月的时候,她会在这附近走来走去,追逐婚礼当天抛弃她的男人。她接近的时候,可以听见生锈轮胎的声音。我是在后面的贺加村长大的,所以知道这些事。”
“是吗?”卡雅说。哈利抑制住想笑的冲动。
“对啊。”史凯伊说,“对了,这个新娘是西蒙森一生中唯一的女人,他这个人有点儿离群索居,但很会做绳子。”
侯勒姆在他们后方拿下挂在钉子上的一卷绳子。
“我说过你们能碰这里的东西吗?”史凯伊说,头也没回。
侯勒姆赶紧把绳子挂回去。
“好吧,长官,”哈利说,对史凯伊微微一笑,“我们能碰这里的东西吗?”
史凯伊打量着哈利:“你还没跟我说你们来查什么案子。”
“这是机密,”哈利说,“抱歉。稽查处的案子都这样,你也知道。”
“是吗?你应该是哈利·霍勒吧,我记得你是重案组的。”
“呃,”哈利说,“现在我负责侦办内线交易、逃漏税和诈骗案。人总是要往高处爬的。”
史凯伊用力闭起双眼。一只鸟尖声鸣叫起来。
“你说得对,史凯伊,”卡雅叹了口气说,“但我负责应付警局事务律师对搜索令设置的繁文缛节。你也知道,我们人手不足,所以如果你可以……这样会节省我们很多时间。”她微微一笑,露出细小牙齿,朝那卷绳子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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