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认为呢?”她问道。
“我认为那是真的,于默的儿子死于雪崩,在雪堆下窒息而死。雪融之后,他的尸体流进湖里,希望是跟他母亲一起长眠于湖底。”
“听起来是比遇到熊的说法好多了。”
“呃,正好相反。”
卡雅抬眼望着克隆利,只见他眼中毫无笑意。
“被雪崩活埋,”他说,目光漫游到窗外,望着纷飞的大雪,“那种黑暗,那种孤独。身体动也不能动,冰雪就好像铁钳一样钳制住你,嘲笑你想挣脱的努力。你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一旦无法呼吸,你会惊慌无比,怕得要命。这是最恐怖的一种死法。”
卡雅喝下一大口酒,放下酒杯。“你在雪里躺了多久?”她问道。
“我觉得应该是三小时,也许是四小时。”他说,“他们把我挖出来的时候,说我被困在里头十五分钟,再多困五分钟就会一命呜呼。”
服务生走到桌前,问他们是否还要点别的东西,再过十分钟就是最后点餐时间。卡雅说不用了,服务生将账单放在克隆利面前。
“于默为什么要带枪?”卡雅问道,“据我观察,现在并不是打猎季节。”
“他说是为了自卫,以免碰到掠食的猛兽。”
“这里有吗?有狼?”
“他没跟我说他指的是什么猛兽。对了,据说到了晚上,他儿子的鬼魂会在平原上徘徊。如果你看见他,就要小心,因为这表示附近可能有悬崖,或可能发生雪崩。”
卡雅把酒喝完。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多坐一会儿,再喝一点儿。”
“谢了,亚斯拉克,我明天得早起。”
“哦,”他说,眼带笑意,搔了搔头发,“这样听起来好像我……”他顿了顿。
“什么?”卡雅说。
“没什么。我想你在奥斯陆应该有丈夫或男朋友吧。”
卡雅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克隆利凝视着桌面,静静地说:“呃,看吧,乡下警察不胜酒力,开始胡言乱语了。”
“没关系,”卡雅说,“我没有男朋友,而且我喜欢你,你让我想到我哥哥。”
“可是?”
“可是什么?”
“别忘了,我也是货真价实的警探,我看得出你不是遁世者。你有心上人,对不对?”
卡雅大笑。通常她对这种问题不会多做回应,但也许因为她喝了酒,也许因为她喜欢亚斯拉克·克隆利,也许因为自从艾文死了以后,就没有人可以让她说说心里话。再说他是个陌生人,奥斯陆又远在天边,他不会跑去跟她生活圈里的人说这种事。
“我恋爱了,”卡雅听见自己说,“我爱上了一个警官。”她将水杯凑到嘴边,掩饰因心生困惑而产生的狼狈感。奇怪的是,她在听见自己说出这句话之后,才认知到这是事实。
克隆利对她举起酒杯:“敬那个幸运的家伙,也希望你受幸运之神眷顾。”
卡雅摇了摇头:“没什么好敬酒的。现在还不到时候。说不定永远都不是时候。我的天,你听我说……”
“我们没别的事好做,不是吗?多说一点儿吧。”
“这件事很复杂。他很复杂。而且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事实上,这点非常明确。”
“让我猜猜看,他身边有人,而且无法放手。”
卡雅叹了口气:“也许吧。我真的不知道。亚斯拉克,谢谢你的帮忙,可是我……”
“要上床睡觉了。”克隆利拉高嗓门,“希望你跟那位朋友没戏唱,想远离破碎的心和奥斯陆,这样你就可以考虑考虑这个。”他将一张A4大小的纸张递给卡雅,纸上印有霍尔区警察局的信头。
卡雅看了看那张纸,高声大笑:“乡下的职缺?”
“罗伊·史迪勒做到秋天就退休了,好警官很难找。”克隆利说,“这是我们的征才广告,上星期公布的。我们的办公室位于耶卢市中心,每隔一个周末休假,看牙医免费。”
卡雅上床时,听见远处传来隆隆的声响。雷声和下雪很少同时发生。
她打电话给哈利,却进入语音信箱,于是她在信箱里留言,说了一个简短的鬼故事。故事主角是当地向导,一口烂牙且戴着牙套的欧特·于默,以及他更为丑陋的儿子,因为他儿子已化为鬼魂,在当地徘徊了十八年。她呵呵大笑,知道自己醉了,道了晚安。
这晚她梦见了雪崩。
早上七点,哈利和乔离开戈马市,越过边境进入卢旺达,没碰到任何麻烦。早上十一点,哈利站在基加利机场航站楼二层的办公室里,两名身穿制服的海关人员粗略地打量着他。他们不带恶意,只是想查看哈利真的如他所说,是一名挪威警察。哈利将警察证收回外套口袋,摸到口袋里咖啡色信封的平滑纸面。问题在于这里有两位海关,该如何同时贿赂两名公仆才好?是不是请他们分享信封里的东西,然后礼貌地请他们不要打彼此的小报告?
其中一人是两天前检查哈利护照的那位海关,他将贝雷帽戴回头上:“你想要谁的入境卡复印件?可以再说一次日期和姓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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