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晚上会晚回家吗?”乌拉问道,偷偷抚摸米凯的头发。米凯知道乌拉爱他的头发。
“审讯的时间可能会很长,”米凯说,“我们今天要开始讯问嫌犯。”他知道今天报纸会登出大家早已知道的事实:警方逮捕了东尼·莱克。但他自己定出原则,绝不要在家谈论机密公事,这也让他经常用“这我不能说,亲爱的”来解释他加班的原因。
“为什么你们昨天没讯问他?”乌拉问道,一边替孩子的面包涂上奶油,包起来当作午餐。
“我们必须收集更多事实,把他家搜索过一遍。”
“有什么发现吗?”
“我不能说得这么详细,亲爱的。”米凯说,露出“这是机密”的遗憾表情,却也正好不必坦承事实,那就是乌拉说中了他们的尴尬之处。毕尔·侯勒姆和犯罪现场鉴识员在搜索过程中,并未发现可以把东尼和任何一起命案联结在一起的证据。幸好现在这件事的重要性并不高。
“把他关在拘留所一个晚上,挫挫他的锐气也无妨,”米凯说,“这样开始侦讯的时候他比较能够听进我们说的话。第一阶段的侦讯是最关键的。”
“是吗?”乌拉问道。米凯听得出她只是刻意说得好像感兴趣似的。
“我得走了。”米凯站起来,吻了吻乌拉的脸颊。是的,他的确感谢她。要他抛弃乌拉和孩子,以及抛弃支持他在警界里晋升、在社会阶层里向上迈进的基础和架构,当然是荒谬的想法。跟随自己的心,为爱或任何东西抛弃一切,只不过是可以想一想和说一说的空想和梦想,而聆听这番话的人就是卡雅。但如果要做梦的话,米凯喜欢做比这更辉煌的梦。
他对着玄关镜子检视牙齿,检查丝质领带是否笔直。媒体记者一定会围在克里波的大楼外。
他还能把卡雅留在身边多久?昨晚他察觉到卡雅起了疑虑,做爱也缺少热情。但他也知道,只要他继续朝金字塔顶端迈进,一如他一直以来所做的,他就能控制卡雅。这无关卡雅是不是捞金女,是不是有清楚的目标,认为米凯大权在握之后将有助于她的事业。这也无关聪明才智。这是纯粹的生物学。女人可以尽可能变得现代化,但在臣服于至尊男性这件事上,女人仍处于原始阶段。然而,如果卡雅之所以产生疑惑,是因为她觉得他永远都不会为了她抛妻弃子,那么也许是时候给她一点儿鼓励了。毕竟他还需要卡雅提供犯罪特警队的内部情报,直到一切了结,直到这场战争落幕,直到他赢得最后的胜利。
他一边扣上外套纽扣,一边走到窗前。他继承自父母的这栋房子位于曼格鲁区,如果去问西区人士,他们会说这一区不是奥斯陆最好的地区,但在这一区土生土长的人,多半会选择留在这里。这有关灵魂的归属。这里是他的归属。这里可以将整个奥斯陆尽收眼底。这座城市很快就会属于他。
“他们要来了。”站在克里波新侦讯室门口的制服警察说。
“好。”米凯说。
有些讯问者喜欢让被讯问者先进侦讯室等候,清楚地表示在这里谁是老大。如此一来,讯问者可以享受大摇大摆走进侦讯室的滋味,以雷霆万钧之势,在被讯问者心防最重也最脆弱的时刻,将他们一举攻破。米凯则喜欢先在侦讯室里坐好,看着嫌犯被带进来,此举等同于标示这里是他的地盘,宣布这间侦讯室是他的。他依然可以翻看文件,让嫌犯等待,感觉房内的紧张气氛越来越浓,等时机成熟,再抬起头来,开始出招。这些都是精细的讯问技巧,他很乐意跟其他优秀的主管级讯问者讨论。他再度查看显示录音中的红灯是否亮起。嫌犯进来之后再调整器材,会破坏建立好的地位。
米凯透过窗户,看见瘪四和尤西走进隔壁办公室,两人中间是他们从警署拘留所带过来的东尼·莱克。
米凯深深吸了口气。是的,现在他的心跳有点儿快,混合了攻击性和紧张。东尼拒绝行使让律师陪同讯问的权利,当然这让克里波占有优势,享有更大的回旋空间,但这同时也表示东尼有恃无恐。可怜的家伙,他不知道米凯握有他曾在艾里亚斯遇害前打电话给他的证据,这家伙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
米凯低头看着文件,听见东尼进入侦讯室。瘪四依照之前收到的指示,关上房门。
“请坐。”米凯说,头也没抬。
他听见东尼依言坐下。
他随便翻到一页,停了下来,用食指抚摸下唇,心中开始数数,从一慢慢数起。寂静颤抖地降临在这个小小的密闭空间。一、二、三。米凯和同事都收到上级指示,必须采用名为“调查性检视”的新侦讯方法。依照毫无根据的学者所述,这种新方法着重于开放、对话和信任。四、五、六。米凯只是闭上嘴,聆听上级指示,毕竟这个侦讯方法可是最高层亲自选择的,但高层究竟认为克里波讯问的都是什么样的人?难道都是一些敏感又和善的人,为了换取一个可以哭泣的肩膀,什么事都愿意说出来?他们坚称迄今警方所使用的美国FBI传统九大步骤模式缺乏人性、操控性强,逼使清白之人供认不曾犯过的罪,因而招致反效果。七、八、九。好吧,就算传统模式逼人入罪,难道让人渣大摇大摆地离开,嘲笑所谓的“开放、对话和信任”就比较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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