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今里所说的话与这种恶毒玩笑相同。然后,如果事情真的如我所猜测,我一定要严厉地训斥他的行为。
“你应该……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以阴沉沉的语气说道,说不定连眼睛都变成三角形了吧?妻子常说我在生气时眼睛总是会变成那种形状。
“这是当然的呀,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电话……请你快点打电话吧。”
喘着气说完这些话,今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神凝视着天空,肩膀因为受到急促呼吸的影响而上下摆动。
看到他受惊吓的表情,我才明白这不是一场恶作剧。仿佛臀部被刺了一针,我急忙跳起来往本馆的方向跑过去。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声响,但是我依旧头也不回地往前冲。
电话亭就位在从一楼大厅往右侧延伸的走廊入口。我打开电话亭的门扉,阿妙小姐正在里头向鱼店老板订购一些货品。虽然有点失礼,不过我还是请她挂掉电话,然后向她询问时常来这里看诊的医生的电话。先打电话给医生后,紧接着向一一O通报事故的发生。
田代先生听闻这场意外后也慌慌张张地跑出来。阿妙小姐则是害怕到紧闭着嘴巴,对于这起突发事件感到相当惊慌失措。即使看不到虎牙,阿妙小姐依旧魅力不减。虽然处在如此紧张气氛中,这种无聊的念头还是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将惊慌失措的阿妙小姐与妻子留在原地,田代先生与我穿上拖鞋急急忙忙地以小跑步的速度通过庭院后抵达悬崖小径。你听过“弓形海滨”这个称呼吗?这种沙滩会从耸立的断崖一直到海岸线之间画出一道弧形,由上往下俯视的话,沙滩会刚好呈现出弓臂的形状。灰色的沙滩上每隔一百公尺便会竖立起粉红与绿色的海滩伞,上头还用小字标示出版社的名称。
我看到水户的小麦色脚趾尖从粉红色洋伞底下露出来,而身穿泳装的吉村彻子女士则仰躺在离绿色洋伞不远处的海岸线。今里站在她们中间,单手拿着贝雷帽,精神恍惚地伫立在原地。
推理作家整天都在思索着有关杀人或血迹之类的骇人事物,尤其是本格派的作家更是如此。因此,或许有人会认为推理作家即使看到死于非命的杀人现场也会不为所动吧?虽然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形,但是对于我来说,那只是一种单纯用文字将脑海中的构思书写出来的创作行为。二、三年前,当我在书写《黑色天鹅》这本长篇小说时,为了描述故事里一段血液流淌在两大师桥的情节,我在脑海中不断想象现场景色,仅仅如此而已,我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犹如泄气轮胎般,力量一点一滴地被抽离,全身因此变得软绵绵。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只好走到隔壁房间,花费一个小时的时间聆听广播并且让心情恢复平静,最后才有办法继续执笔书写。我就是这种心地善良的人,所以当我走在陡峭的倾斜小径时,膝盖关节已经不听使唤地持续颤抖。
吉村的下半身浸泡在海水中。因为单手近乎残废,照理来说她应该无法游泳。不过如同上文所叙述,她似乎非常喜欢海水浴,当我们在午睡时,她也时常独自一人来到海边戏水。晒成小麦色肌肤的身材锻炼得非常健美,胸部与腰间穿着豹纹图样的两件式泳装。或许是以前有练过芭蕾的缘故,体格显得相当结实。
只是,吸引我目光的并不是她的美丽身躯。除了穿着单薄衣料的胸部与腰间之外,裸露的腹部与大腿周围居然布满一整面犹如不断用鞭子抽打后所烙印下的红色鞭痕。看起来就像是受尽虐待狂的荼毒后而气绝身亡的可怜牺牲者。
田代先生应该也有同样的想法吧,露出防备疯子突然出现的谨慎眼神,不动声色地悄悄环顾四周。我看向沙滩,仔细寻找犯人的足迹。但是弓形海滨与人烟稀少的蒙古沙漠不同。沙滩上混杂着许多游客今年夏天前来戏水的足迹,根本无从分辨哪个才是犯人的足迹。而且,与泥土还有雪不同,沙地上很难保持完整清晰的脚印。于是我放弃寻找鞋印,战战兢兢地朝尸体走过去。
走了一、二步后,从拖鞋滑落出来的脚掌大力踩住犹如火烧般的高温物体,我不禁发出“好烫呀”的惨叫声。田代先生吓了一跳,跑到我身边询问:“怎么了?”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吉村带来这里打算饮用的果汁罐长时间曝晒在太阳底下,因此变得犹如炭火般炙热。害我差一点就要被烫伤了。
接下来,我们继续往水户的尸体前进。我拖着跛腿的脚,一瘸一瘸地跟在田代先生后头。水户以侧躺的姿势倒在地上,连身洋装的背后插着一把小刀,并且呈现手脚弯曲的死状。尸体旁边则有被丢弃的披肩,以及被踏毁的太阳眼镜。相较之下,吉村死亡时的神情显得较为安稳,相反的,水户的脸则依旧残留着尚未消失的扭曲表情。我想这个表情应该同时参杂着恐惧、愤怒和惊愕等情绪吧。
事到如今,我做好心理准备稳稳踩在沙子上,专注地凝视她的眼睛、左右两侧的脸颊肌肉以及痉挛僵硬的脸部。
犯人在水户的颈部留下清晰可见的漆黑双手手印。虽然门外汉的我无法判断背上的小刀是否有刺中要害,但是她的死因很明显是遭受他人扼杀致死。田代先生与今里全都沉默不语地伫立在原地。两人张大鼻孔呼吸,额头上涌出涔涔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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