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相英俊,但不张扬,黑色的披肩直发,有一绺从额前垂下。大多数男人留这种发型都不招人喜欢,但依然坚持不懈。他则不同,脸庞干净,绿色的眼睛,挺拔的眉型。他把宝宝抱到一张棕色皮沙发上,仰面放下,从脚边的藤篮里拿出一片尿不湿。贝奇弓起背,侧过小肩膀,准备翻身。我觉得小婴儿很像乌龟,一旦背朝下,必须努力翻过身来。沙发垫子上有一只门把手,伊桑拿起来递给宝宝,她拿着手柄就开始啃,好像那是一根棒棒糖,伊桑趁机给她换尿片。如果大跛想把门把手要回去,他得到这里来跟贝奇抢,看样子贝奇不会让给他。
她真可爱,像婴儿食品广告上画的一样。她的小哥哥也很漂亮,黑色的大眼睛,黑色的卷发,柔软光滑的皮肤。他走到厨房门右侧摆着的一套小桌椅前,拿起红色马克笔继续他的艺术创作。
伊桑穿着牛仔裤,沙漠靴,长袖方格纹白衬衫,从纽洞里可以看到里面的保暖内衣。我看着他把干净的尿不湿粘好,再把换下来的沉甸甸的尿不湿折好,放在茶几上,看着就像一堆白色塑料废物。他抱起贝奇,让她倚着茶几站好。贝奇开始沿着桌边挪动,手里拿着的门把手不时地打在自己的脸上,打不着的时候一定是她在啃,也许她在长牙,啃金属有利于牙龈生长。
伊桑坐下来,手肘支在膝盖上,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不幸的消息,我猜是他死了吧。”
“是的,上星期,很抱歉如此突然地通知你。”
“谈不上突然,”他说。“什么原因?”
“发现时他在沙滩上自己的睡袋里,可能是心脏病发作。法医调查员仍在查他的医疗记录。”
斯科特大声说:“爸爸,你还没有给我们吃午饭。”他没有抱怨,没有哭泣,仅仅是在陈述事实。
伊桑说:“妈的,等一会儿。”
他起身走出客厅,从门口我可以瞥见一排厨房吊柜,柜门大开。厨房台面下的一只抽屉伸出来15厘米长。我知道很多人对打开的柜门和抽屉熟视无睹,绝不会动手关上,我可不是这种人。
趁着伊桑不在,我迅速观察了四周。地面满铺米色地毯,米色墙面沾着各色蜡笔印子,墙角一个白砖砌成的壁炉,一扇临街的落地观景窗,前门墙边靠着一辆自行车,家具包括两只玩具盒,一台健美骑士,一把高脚椅,一辆婴儿车,还有一台电视机。一套箱子用来装孩子们的用品,每一只都贴有标签。现有的东西全部散放在地板上,屋里一股狗臭味。
右边的一堆衣服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有洁癖,看着一堆小T恤、连体衣、松紧带小牛仔裤,简直忍不住要动手。这不是专业私人侦探应有的行为,尤其在如此特殊的场合,通知陌生人他被剥夺了继承权。我对即将展开的谈话焦虑起来,必须把两手压在双膝之间才能抑制住去叠小袜子的冲动。
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小黑和小烟正在地板上模拟狗狗摔跤比赛,张大嘴巴,露出牙齿吓唬对手。斯科特冲过来,压在一只狗身上,惹得它们紧张地扭来扭去,不时假嚎两声。
“别逗狗狗,”伊桑在厨房慢悠悠地喊。
斯科特爬起来回到小桌边。片刻,伊桑端着两只塑料盘出来了,每只盘里装着一只花生黄油果冻三明治。他放下盘子,斯科特马上吃了起来,左手抓着三明治,右手仍在坚持创作。马克笔装在一只咖啡罐中,他一支一支用,用完后也不盖笔套,就放在桌上。
“嗨,贝奇,吃午饭吗?”
小宝宝立刻趴在地上,从茶几歪歪扭扭地爬到餐盘前,就像上了发条的玩具,手脚并用,快速高效。斯科特把她的盘子推到桌边,她自己支着肥肥的小腿站了起来,抓起一半三明治,从桌上拖下来,塞进嘴里。
“不好意思,”伊桑回来坐下。“谢谢你这么远过来。你是他的朋友吗?”
我摇摇头。“亲戚。丽贝卡·戴斯是我奶奶,我爷爷叫奎林·米尔霍恩,他们的儿子,兰迪·米尔霍恩,是你父亲最喜欢的叔叔。”
他表情茫然。“最后一句没明白,谁?”
“我父亲叫兰迪·米尔霍恩,R叔叔。”
“哦,是的,是的,R叔叔,我记得这个名字。”
“我不能确定我父亲和你父亲是叔侄关系,‘叔叔’这个称呼可能适用于所有亲戚。”
“所以我们是亲戚?我们俩?”
“应该是。我估计我们是远亲,至于是哪一种,我也不清楚。”
他把手指关节按得啪啪作响,右膝盖抽动了两次。这是我第一次察觉他的紧张。他坐的沙发背上倚着一把吉他。他伸手拿过吉他,抱在胸前,摆成演奏的姿势。这种感觉和伸手拿烟差不多。
“我喜欢这把吉他,”我说。
“是1938年的马丁D-35。盖伊给我赊账试用。3000块,能不喜欢吗?”他说。“不好意思打断了你。你爸爸在这里长大,对不对?”
“对的。后来他搬到圣特雷莎,他和我妈妈1935年结婚,15年之后有了我。”
“那可真是惊喜。”
“很惊喜吧。我5岁时,他们死于一场车祸,我被一位终身未婚的姨妈养大,我妈妈的妹妹。直到最近我才对父亲家族有所了解。”我恨不得踢自己一脚,怎么说得如此滔滔不绝。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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