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他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变故。他的头发仍理得像从前一样短,然而原本的灰色已经完全变白,这种转变暗示他遭受过沉重的精神打击,连眉毛也褪了颜色,仿佛被火烧燎过。我眯起眼睛,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也许须发变白只是自然现象。他的鼻子长而尖,鼻梁隆起,几道皱纹向上生长,与前额的横纹相互交错。令人过目难忘的是那双灰色的眼睛和古铜色的皮肤,还有时常挂在嘴角的浅笑。
他个头不高,1米6左右。身材瘦削,虽没有强壮的肌肉,但精瘦结实。从前他练习负重,每天跑9公里,除了膝盖动手术那段日子。看上去他的膝盖已经完全恢复,至少没有明显的瘸腿。他脸色疲惫,或许岁月催人老,我们都已经面目沧桑。打扮仍然是靴子,泛白的牛仔裤,第一次见面时的呢外套,衬着黑色的高领衫。我不自觉地想到自己的黑色高领衫,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觉得我俩穿的一样。
我肯定还是老样子,他只瞧我一眼就够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出不同来。我瞥见亨利的眼睛来回地看着我和迪斯,身体保持绝对静止,一定要给我俩时间互相打量个够。
我说:“路上顺利吗?”
“顺利,很快,居然没收到罚单。”他语气轻快,却在回避我的目光。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开那辆保时捷吗?我以为隔一个半街区就能听到轰隆隆的引擎。”
“还是。我想过买新车,不过这辆才开了10年。”
亨利说:“喝一杯如何?黑杰克加冰?”
迪斯微笑:“好记性。”
“坐吧,”亨利说。
“让我先洗洗。”
“好的,浴室在那里。”
迪斯走了。亨利和我对望一眼,猜不透促使他驱车9小时前来的原因。没时间讨论了,我们便继续手上的事情,等待迪斯自己来解释。以他的个性,一定会开门见山。
才4分钟而已,他便从浴室出来了。亨利在一只宽口香槟杯中放进冰块,再倒上纯正的威士忌。“水?”
“太好了,谢谢。”
迪斯坐下。埃德像是见到亲人一样,轻巧地从摇椅上跳下来,跳到迪斯膝上。没有弓腰,也没有跃起,它仿佛自由地来回于地面与空中。身体悬空,四爪着地,流畅完美。埃德近距离盯着迪斯,人猫四目交接。迪斯抬起手抚摸猫的脑袋,猫在他的抚触下弓起身体。迪斯在它的耳后轻挠。埃德满足地蜷在迪斯膝上,准备把脑袋枕在爪子上小憩一会儿。亨利注意到埃德的亲昵态度,我则一直忍着不翻白眼。这是那两个男人和猫之间的阴谋,故意忽视我。难道我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吗?
我们边吃边聊,不断转换话题,就是不谈正事。时间越长,我越紧张。不知道迪斯是在故意拖延好单独和我谈话,还是在酝酿发布重磅消息。他发言的时候一定得让亨利在场。我有种负罪感,却不知道为什么而负罪。甜品撤掉后,亨利询问要不要给大家上咖啡。我说不要,迪斯也摇头。
我看着他,“是什么事?”
他挤出一个笑容,我看出来他心里有气。不是火冒三丈的愤怒,而是郁积在心中难以化解的怨恨。
“我希望你来解释,”他说。“你把我推荐给了一个骗子。我完成了任务,并且提交了报告,那是6月15号,没有回音。7月我又寄一次账单,他回电话了,挺有礼貌,说客户付款慢,如果他这周收不到钱,他就先垫付,事后再向客户收账。听上去不错,我就等了,没有回音。8月我再寄一次账单,邮件退回了,大字写着:‘退回寄件人’。我就打电话,不通。我联系不上你,所以就来了。”
他瞪着我,我也瞪着他。
“你说的我完全不知情,”我说。
“沃林斯凯,皮特,私人侦探。”
“哦,怪不得他没有回音,他死了。”
“什么时候?”
“8月25日,抢劫时遭枪击,当场死亡。”
“难道你没想过通知我吗?”
我眯起眼睛,“我为什么要通知你?”
“是你把我的名字告诉他,我才接了他的活儿。”
“我没有把你的名字告诉皮特。”
“是你告诉的,他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的。”
“他说的是我吗?什么时候?”
“5月,纪念日前一周,他说在市里碰到你,问你是否认识内华达的私人侦探,你报了我的名字。”
“我很多年没跟皮特讲话了。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可能把你的名字或者电话号码告诉他。他就是个人渣。”
“他说在伯德一夏因和你是同事。”
“不是的!他从来不是伯德一夏因的员工,我没有把你的号码告诉过他。”
“好吧,你没有告诉他,那是谁?”
“我怎么知道?”
“因为你我才答应的,不然我不可能接这个活。”
“你听不懂吗?他说我推荐了他,不等于我真的推荐了他。”
“那么他怎么知道我的呢?”
“可能是这里其他的私家侦探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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