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两点多了,可是悠木和雅一点儿也不觉得饿,心情烦躁的原因,除了天热和望月亮太郎的事情以外,还有冲立岩。
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声音,悠木和雅觉得,自己全身的肌肉都拉紧了。
03
销售部里没有人接电话。大白天竟然没有人,兼职令人难以置信。
销售部的本来面目,一直就很朦胧,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负责搞好县里各个报刊销售点,可是,他们所做的只是,请那些设立了代销点的商店老板,喝喝酒打打麻将。为了维持送报上门的制度,他们使用的招待费,更是没有上限。说起来这里是个“部”,其实,销售部里连十个人都不到,办公室里黑糊糊的,有人送给销售部一个绰号——“黑匣子”,悠木和雅觉得,这个绰号非常贴切。
悠木和雅下楼走进地下室的食堂,打算吃点儿东西。地下室实际上只是半地下,阳光可以透过窗户照进来。午饭时间已过,食堂里加上悠木和雅,现在只有三个人。
那两个人吃完饭就走了,食堂里只剩下了悠木和雅。他想吃点儿凉的,就要了一碗冷面,结果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
想到冲立岩,悠木和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半个月以前,悠木和雅跟安西到冲立岩附近去看了看。当冲立岩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悠木和雅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甚至觉得身旁的安西都听见了。不过,那时候觉得爬冲立岩,还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时间上还有富裕,也就没有特别紧张。可是现在不同了,明天就要动真格的了。
在安西向悠木和雅介绍冲立岩以前,悠木就知道这个悬崖峭壁了。即便是对爬山不怎么感兴趣的人,住在群马县的40岁以上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冲立岩的,大家都记得自卫队在冲立岩开枪的事。
1960年,也就是悠木和雅15岁的时候,一个令人胆寒的新闻震惊群马县全县。登山协会的两名会员,在攀登冲立岩时不甚失足,被保险绳吊在了半空,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当然是通过望远镜观察,从而得出的结论。前一年,第一次有人成功攀上冲立岩,实现了零的突破,于是,不断有人向冲立岩挑战,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悲剧。尸体吊在半空,即使是超一流的登山家,也无法靠近那里实施救援。自卫队赶到现场,经分析认为:无法解开保险绳,把尸体抬下来,于是,他们采用了“开枪打断保险绳”的、前所未闻的收容遗体的方法。
那是在事故发生之后第六天,陆上自卫队第一管区驻相马原的部队,受群马县知事委托来到现场。第一侦察中队的十一名自卫队员,奉命向150米开外的悬崖上,吊着遗体的保险绳射击。目标是只有12毫米粗细的绳子,而且被风吹得来回晃动,所以打了半天才打断。来复枪、卡宾枪、机关枪,总共消耗了1238发子弹。
悠木和雅当了记者以后,采访过一位当年向保险绳,射击的退伍自卫队员。保险绳被子弹打断以后,吊在半空的两具尸体,就像两个断了线的吊线木偶似的,“扑通”一下子掉了下来,跌在悬崖上被弹起好几次,最后顺着陡峭的斜面,一直骨碌碌第滑到崖底。虽然知道人已经死了,但是,他们心里也感到特别难受。觉得尸体和背包都被摔得粉碎。退伍自卫队员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远方,好像当年悲惨的一幕,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悠木和雅他们明天要攀登的,就是这个冲立岩。
为什么要去攀登冲立岩呢?除了受安西耿一郎的撺掇,悠木和雅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别的理由。
话头还要从三年前说起。安西耿一郎在报社里,发起了一个叫作“一起爬山去”的倶乐部,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业余性的登山小组,以上山散步为主,散步以后再搞个野餐,喝杯啤酒什么的,以便互相沟通,联络感情。成员是男女都有,总共有30来人。
安西耿一郎是从外单位调来的,虽然比悠木和雅大了三、四岁,但是,反倒不如悠木的社龄长。刚认识悠木的时候,安西耿一郎就说:“咱们交个朋友吧!”说完就像老朋友似的,拍了拍悠木和雅的肩膀,摸了摸悠木和雅的脑袋瓜儿,抓住胳膊使劲儿第摇晃起来。
可以说,安西耿一郎是个豪爽的男子汉,但个性太强,有时候对人热情得超出常理,所以,悠木和雅一直对他抱着怀疑的态度,尽量不跟他过于接近。
尽管如此,当三年前,安西耿一郎组织“一起爬山去”的倶乐部、叫大家一起喝酒的时候,悠木和雅还是跟着参加了。参加的原因可能是望月事件,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阴影的缘故吧。儿子没有教育好,在报社也混不好,先喝他个一醉方休,听登山迷侃大山去!
“一起爬山去”俱乐部的成立宴会特别没有意思。安西耿一郎这家伙,除了爬山以外,什么英国诗人拜伦啦,德国作家米切尔·恩德啦,漫画《明天的丈》啦,当红影星山口百惠啦……没有他不喜欢的,侃起来没完没了。
但是,成立宴会不久,“一起爬山去”俱乐部便组织了爬妙义山的活动;在那次爬山活动中,悠木和雅的心理,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开始的时候颇有几分勉强,但走在妙义山的山脊上的时候,悠木产生了一种大大超出自己预想的、从未有过的快感。漫步山脊,眺望着峰峦叠嶂的群山,呼吸着大山的空气,悠木和雅蓦地觉得:自己从孩提时代开始,就笼罩在心头的阴郁的雾消散了,虽然只是一瞬间,也感到非常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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