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以为我是鲁伯特的秘书——那种靠给别人写信谋生的人?也许他从没见过打字机,他可能以为所有信都是用手写来完成的。
我摇了摇头:“这么短的信,不需要报酬。”
“如果让我支付报酬,我会觉得心里好过些。”
“如果你不这样做,我心里会好过些。”
我笑了笑。他也朝我笑了笑。
“好吧,小姐。如果您坚持的话。再次感谢您。您可帮了我一个超乎您想象的大忙。”
他转过身,穿过草坪,消失在一片灌木林中。
他最后说的那句话一直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您可帮了我一个超乎您想象的大忙”。我是怎么帮到他的?
我继续写我的信,没再注意大剪子修剪东西的声音。炙热空气中的沉静太过浓烈,简直令人无法忍受,好像在晴朗无云的地平线另一边,一场暴风雨正在积蓄着力量,即将来临。我很高兴听到外面传来了阿曼达高跟鞋的轻快的嗒嗒声。
“写好那些信了吗?”
我从椅子上转回身。她正重新调整着西番莲花瓣形的喷雾器,她那太阳曝晒后的双手和胳膊在粉笔白的无袖女裙的衬托下呈现出淡褐色。她身上的一切总是显得那样冷静而坚定——说话声音冷静平稳,身材修长优雅,淡褐色的秀发柔顺飘逸。只有她鲜红的嘴唇是容貌中唯一的暖色,但这个唯一是涂抹上去的。
“都写完了。”
我把所有信封整理在一起,然后站起身来。
“准备走之前,请给我一分钟和鲁伯特道个别。”
阿曼达扫了一眼手腕上的表,那副干练的样子简直和她嫁给鲁伯特之前做他秘书的时候一样。
“两分钟吧。司机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至少要两分钟。”
自从那次意外后,鲁伯特就一直住在一楼的卧室里。那天下午,腿上带着牵引夹板的鲁伯特显得闷闷不乐,白色的枕头使他的肤色看上越发黝黑。左眼眉上方的伤口已经治愈了,留下了一道红肿的疤痕。真是死里逃生。无论再往左边一寸,还是右边一寸,斜擦而过的重击都会要了他的命或让他变成瞎子。
鲁伯特的长相很有意思。额头又方又宽,向下越来越窄,下颌非常精致,就像小提琴琴盒的形状。黑色的头发里夹杂着些许灰发,黑色眉毛下的棕色眼睛对光和物体的移动反应很灵敏。他那张嘴和精致的下巴根本不成比例——嘴巴又宽又大,嘴唇很丰满,使这个人看上去很固执,还有些病态的样子。别人认为他冷酷无情,至少从他建立了“西方企业”这家庞大的电力公司以来,
他的竞争对手都是这么认为的。但对我而言,他永远都那样有魅力。也许是因为我不是他的竞争对手,所以才会这么想。
他的护士当时不在房间里。床罩上摆着一个衣袋大小的棋盘。为了打发时间,他正在独自研究棋局。我拿着的一捆信件引起了他的注意。
“别告诉我你今天下午写完了所有的信。”
“这些之外还多写了一封。”
我坐在床脚处。
“给你的花匠写的。”
“约翰?”他从烟盒里拿了一支烟递过来。
“不,是莱斯利。”我接过烟,“莱斯利·道森。”
他拿着打火机的手停在半空。
“我们这里没有叫莱斯利·道森的花匠。”
“你确定吗?”也许在鲁伯特看来,这是个愚蠢的问题。但他家冬天的时候有那么多黑皮肤、穿白衫的仆人,我从来都记不住他们的名字和容貌。
“我当然确定。”
“但是,那男人刚才就在这里。”我不禁支吾起来,“他正在修剪树篱。他要我帮他写封信——写给他住在纽约的妻子。”
鲁伯特给我点燃了烟,之后,给自己也点了一支。
“你是不是没有戴帽子遮阳,在太阳下坐了很久晒晕了?”
“当然没有。”
“你真的认为我的仆人会让我的客人为他写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男人说他不识字。”
“我的花匠里没有这样的人。”鲁伯特皱着眉头说,“约翰不会不请示我就雇用别人到这里来工作,这种事从未发生过。他知道我不喜欢在这里见到陌生人。”
“那么,他会是谁呢?“
我向他描述了那个人的长相,还有整件事。
他在棋盘上移动了一个卒,然后才开口说话。
“不会是约翰,或者其他任何一个花匠,”他下结论说,“他们都是纯血统的黑人。你不会误以为他们是别的人种。也许是一个花匠在修建树篱,而过了一会儿是其他什么人走过去和你说话,比如恰巧经过此地的农夫或者农场工人。你没有看到那个修剪树篱的人的脸,只是以为他们是同一个人,因为他们都拿着大剪刀。你没有看到花匠走过去,或是另一个人走过来,因为你的眼睛一直盯着你写的信。你说你并没听到脚步声,即使是他接近敞开的窗子的时候。”
鲁伯特的语气里带着不悦。在我拜访他的这段时间,我发现任何有关擅自闯入者的谣言都会激怒他。当时,即使是友好的拜访者也很少到这栋孤寂的房子里来做客。年轻的托尼·布鲁克是唯一常来这儿的人,但他看望的是阿曼达而不是鲁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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