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二想了想,对金海说:“很久没回家,这次回来看了看其实挺有感触。东京那地方也待厌了。反正我就是个乡下人,要是不回来啊,这田怕是要荒了。我心里还是挺不好受的。”
金海表情复杂,说道:“我最近也是要回东京去的。可能我们还会碰面吧。”
说完这句话,金海就离开了晃二的家。
晃二打开金海留下的奠仪袋①,里面装着与金海身份不相称的金额。
①日本人给奠仪很讲究,都得用一种特制的纸袋,不能随便放在普通的信封里,更不能直接把钱交给人家。这种特制纸袋,不是一般的纸袋,大小像个信封,但不能邮寄,只有黑白色或灰白色。“奠仪”指送给丧家用于祭奠的财物。
母亲下葬那天,村里来了很多人。刚开始晃二觉得很奇怪,不过后来就明白了。村里的人都极度害怕被人疏远。相互之间说话不多,却总在揣测他人心思。每个人脸上都是无精打采的表情。也有从早到晚冒着酒气的男人。
墓地被积雪覆盖着。翻起积雪,现出黑色的土地。诵经声中,一堆堆混着雪的泥土洒到了母亲的棺木上。
人群边上站着帕宗。晃二让他待会儿到他家去。
晃二认为金海所说的,也不算太夸张。显然,确实有些人打算放弃村子了。有人从早到晚一身酒臭,喝的就是别人送的酒。这样的人,已经完全没有劳动的力气了。那些酒肯定是大坝公团、银行、房地产商们送来的慰问品。
晃二到家时,帕宗出现了。关于帕宗的身世,没人知道。他也没有家人。一到下雪天他就离开村子,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村里人只知道他的两件事:讨厌女人、熟悉村中各种事情。
晃二把金海留下的酒瓶原封不动给了帕宗。
帕宗的话证实了晃二的推测。结合源吉和金海告诉晃二的消息,目前村里人大致分为两派,有一个神秘男人正在暗中进行着土地的买卖。
帕宗告诉晃二:“最早卖地的是北边的埴田叔。然后就是被派到村子里的三森警官。”
三森警官自然是不会反对政府的计划。北边的埴田叔,指的是埴田荣吉,一个脸上长巨瘤的男人。平时看起来不像是这么干净利落的人,好像跟深泽源吉的关系还不错。
“不过,北边的埴田叔也是反对期成会的成员吧?”
“是的啊。不过期成会里面,也有不少人跟在埴田叔后面商议卖地。”
晃二想,埴田叔也应该能得到些好处。
“埴田叔啊,可欠了不少外债。”
“外债?”
“嗯,赌博输的。”
据帕宗说,期成会里约有一半的人在商议卖地,或者签了类似的协议。剩下的也有不少人按捺不住了。
“这么说,源吉老爷子的反对运动就走不下去了。”
“倒也不是。源吉老爷子自己比谁都清楚,村子里的人靠不住。所以才和下游的农民联手。”
源吉说过与下游农民联手的事,且扬言不久后要动员全日本农民组织及劳动组织,多方合作。帕宗也告诉晃二,各地都有过类似情况,大坝建设计划由于遭民众反对而搁浅。
帕宗离开后,晃二开始沉思,最终认定自己保持中立最有利。第二天,他就回了东京。
在东京,晃二与金海芳男重逢了。
仅仅只是一个偶然。真没想到,金海与晃二道别时所说的客套话“可能我们还会碰面吧”成真了。
金海开着黑色的小汽车,碰巧进入晃二工作的加油站。那是一辆气势非凡的豪华车,副驾驶座位上是一个三十岁左右胖胖的女人,正挽着金海的胳膊。
直到最后,金海都没有发现给他加油的是晃二。晃二取下帽子,认真地向他低头行礼。抬起头来时,与他四目相对。金海的表情有些动摇。于是晃二眨了眨眼睛,回去工作了。
“豹哥,你认识他?”同事问道。
晃二笑了笑,没有回答。
第二天,晃二接到了金海打来的电话。两人在茶餐厅见了面。这时候的金海抬头挺胸,煞有底气。不过晃二觉得他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我想谈谈你千字村那块土地的事……”
金海驾轻就熟,说话的语气就像是谈论买卖相机之类的生意似的。晃二认为他是在摆空架子。
“虽然你好像有回去种地的想法,但我要告诉你,不可能的。”
“为什么?”
“反对期成会的成员们基本上都签了卖地的协议了。”
“可是……”
“因为是你,我才说的。再犹豫下去的话,他们用上土地收用法,钱和土地你一样都拿不到。”
“全日本农民组织不管吗?”
“不管。你听明白了吗?如果决定卖地,就要趁现在了,这么做对你不会有什么坏处的。可能手续还有点麻烦,我直接找下筋律师。你看怎么样?”
“比起土地,我更想要的是……”晃二故意不经意地对金海说,“现在我只想要一样东西。”
“是什么?”金海激动地两眼放光。
“……女人?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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