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把车停在路边,放眼望去。监狱坐落在佛罗里达中部的一片荒野之中,四周全是长满茂密灌木丛的土地和沼泽地。这是一片难以穿越的领地,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危险。一个狩猎监督官曾告诉他,任何一个徒步穿越佛罗里达荒野的人每行进一英里遇到的毒蛇不会少于一百条。尽管大多数的毒蛇会试图让路,但迟早你会遇到一条不能或不肯让路的毒蛇。深一些的沼泽地里还有数不清的鳄鱼,干燥开阔的地方有竭子和火蚁,树林茂密的地方会有许多种令人不敢徒手面对的动物,甚至偶尔还会有佛罗里达黑豹、黑熊或野猪在那里出没。
哈利长长地吸了一口没有过滤嘴的骆驼牌香烟,然后在一个烟灰快要溢出的烟灰缸里把烟头捻灭。这是他到这儿之后的第四支香烟了。五年前他戒了烟,可从那以后他在每年的这一天都要抽烟。
当他再次望向监狱时,注意到站在大门内的两个看守正盯着他。几分钟后,门开了,其中的一个看守缓慢地朝着哈利的车走过来。这是个小个子,瘦骨嶙峋,大鼻子,嘴唇又薄又紧。他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岁,走起路来有点僵硬,好像被紧紧捆住后准备反抗似的。他的手按在枪套里的格洛克式自动手枪的枪托上。正是这种有点借此恫吓对方的架势让哈利差点儿笑出来。
哈利放下驾驶座旁边的窗户。那个看守止住脚步,眼睛扫视着汽车内部,最后目光落到警用对讲机上。
“你是员警?”看守问。
哈利举起他的盾形警徽和证件,看守弯下腰凑过来察看。
“皮内拉斯县,”他说着,微微咧嘴一笑,“这玩意儿在荒郊野外没多大用。”看守脸上带着傻笑和一丝不相称的傲慢,这令哈利讨厌。哈利身高六英尺一英寸,身材相当魁梧,肌肉发达,动起手来会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可人们常常误判他。他只有三十一岁,但他粗犷的面孔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一些,褐色的波浪形卷发和柔和的绿眼睛令他显得几近温顺。然而他一开口讲话,这种误判通常就会不攻自破了。
“我猜你没有听见我说话。”看守厉声说。他移动一下重心,握紧枪托,显然被哈利毫无反应的行为激怒了,“我说过了,在这儿,皮内拉斯县没多大用。”
哈利看了一眼那个人的名牌。上面写着“L.博顿斯”,“‘L’代表什么?”他问道。
看守迟疑着,不确定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否会让他失去对局势的掌控。最后他做出了让步。“莱罗伊。”他说道,后两个字读得很重。
哈利点点头,然后用一种缓慢、轻柔、抑扬顿挫的声调说道:“那么,莱罗伊,如果我从车里出来,夺过你一直玩着的手枪,然后从你这个浑蛋头上八英寸高的地方把它甩出去,你觉得这有多大用呢?”
莱罗伊目瞪口呆,脸色灰白。接着他结结巴巴地说道:“等……等……他妈的……等一会儿。”
“不,是你等会儿,莱罗伊。然后调转你的瘦屁股回去工作。我给你看了我的警徽,那已经足够了。所以,滚开!快他妈的给我滚开!”
“那……那……你也滚开!”莱罗伊怒气冲冲地说。他迟疑了一下,寻思着该怎么办。随后他又骂了哈利一句,迅速转身,向大门走去。
哈利看着他走远。莱罗伊一开始看起来有点泄气,但他随后板起后背,昂起头,又加大步伐。这有些虚张声势,哈利觉得这不过是做给那个依旧从门内向外观望的看守看的。
十分钟后另一个人出现在门口。他高高的个子,略微超重,凸出的肚子悬在腰带上面,衬衫领口上佩戴着条形警官领章。他叫沃尔特·李·霍林斯,哈利与他相识十多年了。
“你好吗?哈利。”他走近车窗时招呼道。
“我很好,沃尔特·李,你呢?”
“还过得去。不必容忍像莱罗伊那样的浑蛋时会好一些。他刁难你了?”
“他存心找麻烦,我刚好没心情奉陪。”
“他不该那样,尤其是你给他看过警徽后。你给他看了证件,对吗?”哈利点点头,”他用警用对讲机问了我,我就给他看了。”
“我想也是嘛。不管怎样,他正在大吵大闹地发牢骚呢。”
“对你?”
“噢,不是,他不敢。他正跟警监嚷嚷呢。警监是新来的,比较年轻,几乎跟莱罗伊一样蠢。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回头有人会找你说这事。”
哈利再一次点点头,“谢谢你,沃尔特·李。”
“唤,也许你正想问吧,你妈妈仍然在里面,依然健康。假如你改变主意想见她的话,我可以特别安排,绝对是悄悄的。”
哈利点点头,但什么也没说。沃尔特·李轻轻拍了一下车顶,径直回监狱去了。
哈利看着他走了以后,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周围的风景上。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这么多年来这里几乎没有变化。他每年来这儿一次,总是在他弟弟吉米被谋杀的祭日这一天来。这么多次了,他从未去看过他母亲。他只是看一看囚禁她的地方。这个行程是必需的,也只有他能够完成,因为他还活着而吉米却没有。回家的路上他会在吉米的墓旁停下来,告诉吉米他们的母亲还在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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