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难得来一趟,我想看看从这里远眺的风景。”
我说着就走向背后的窗户。露台的宽度和窗户同为一间,深度约为半间。混凝土铺成的地面比屋内要低上一截,我穿着拖鞋下到了露台。角落堆着树叶等碎屑,我小心的避开,胳膊肘架在扶手上。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吧。”
背后传来了香织的话。正是如此。
天空和地面的区别尚能分辨出来,所以我看出了纵横在远方的山脊轮廓。稍近一些的位置,若从俯视的角度来判断应该能看到姬神湖,但那里漆黑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建在对岸高地上的旅店亮着几盏灯,能看出有上下对称的光亮映射,我才终于察觉到湖面的位置。
从左手边吹来的风抚过我领边的头发,感到十分舒服。白桦林在风中发出唦唦的声音,让人不由得感受到它们就在眼下。
我突然感到一阵阴影,回头看去,原来是香织站到了窗边。
“怎么样?什么都看不到吧?”
“嗯。但是,只要目不转睛的盯住,总觉得能看到了似的。”
“真的吗?”
香织说着走下露台,来到我的身边。
“这里不会因太重而倒塌吗?”
我下意识的问道。
“不会的。站上一百个人都没问题——虽说容不下一百个人。”
“你当是稻叶仓库吗?”(注:イナバ物置的广告就是站上一百个人都没问题)
我笑着用左手做了一个吐槽的动作。
21
车的前身已经撞得稀烂。
车架扭曲,玻璃碎成一地。褶皱、破裂的铁板是皮肤,透过折曲的前盖可以看到的机械是内脏。我想,这就是一具尸体。
白漆的表面上,红色的鲜血成股的流下,当然不是车在流血,而是之前开车的正介叔父。
驾驶席旁有切开车身的痕迹。手术的痕迹。不对,是急救员为了从揉成一团的机械中取出叔父的身体而切开的。但终于把叔父从机械的缝隙拉出来时,他已经气绝身亡,白费了力气。
“你还好吗?”
“嗯,我没事。”
工作人员担心我的身体,听到我如此回答后叹了口气。
“你还是个高中生。”
他的声音在耳边迷迷糊糊的回响。
“我没事。”
“别逞强。等你妈妈康复后再来吧。”
那位十分喜爱机器的叔父,脸上一直沾着油污、笑嘻嘻的叔父,牙齿很白的叔父。
“我没事。”
“好吧。”
被夹在机器里会疼吗?难受吗?
叔父在临死前会恨机器吗?
“应该呆够了吧。”
不会的,不会难受的,叔父的话,感觉他像就是和机械合为了一体。
还是说——果然很难受?
“好了吗?这是钱。这是加油站的卡……录音带盒,里面有二十卷录音带。确认一下。然后,这是地图。”
当时会是怎么样的感觉呢,被机器夹住,肯定很疼吧,而且不仅是疼痛,应该还会有某种以死作为交换才能得到的、价值等同于死亡的、特别的经验。
是吧。
“这些是道具。玻璃清洗液,电解液,涂蜡……车相当干净呢,打磨得闪闪发光。”
“叔父总是打车擦得漂漂亮亮的,一有空就会打蜡,因为他很喜欢机器。”
死是怎么一回事儿呢。叔父的身体损坏了,发动机停转了。一旦停下后,就再也无法发动,不论再怎么修理都修不好。已经不能再动了。
人类就是这样的存在吧。
“这几张纸是收据。现金和卡如果不想拿回去,也可以就在这里处理掉。”
“好。”
流出的血是油,食物是燃料,排泄物是尾气,心脏是发动机。然后一旦停转。
无法修好,无法治愈。已经没必要修了。
废品。
“那个……能让我再看一次吗?”
“什么?”
“车。”
车就在我的面前,破碎的挡风玻璃,压扁的铁板,白色的铁板上有几个红道。
是血。
“喂,不行。太危险了。”
“我不会乱碰的。”
从切开的部分向内可以看到驾驶席。从车座到车底板的一大片区域内粘满了血渍。前挡风玻璃破裂成圆形碎片散落一地,粘在了上面。
方向盘轴上的塑料外壳被压扁,部分向外翘起,可以看到内部的配线,红色的是动脉,蓝色的是静脉。
我伸手抓向插在钥匙孔里的钥匙,想拔出来但转不动。看来是锁扣哪里出了问题。
“喂——”
“我想拔出钥匙带回去,但拔不出来。”
“这太危险了——”
“这个锁扣的部分能取出来吗?有什么工具吗?”
“喂,我都说了不行。”
我被从车里拉了出来,扑通一声屁股摔到了地上。眼前变得模模糊糊,工作人员似乎很为难,在后面支支吾吾的。
“我想带点什么回去,钥匙不行的话其他东西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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