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没吭声。
“趁你在想的时候,”艾玛·古尔德说,“再想想这件事:他们现在正在看我们。如果我拉一下这边耳垂,你就走不到楼梯了。”
他看着她用灰色眼珠瞄一下示意的那边耳垂。右边。看起来像颗鹰嘴豆,但更柔软。他很好奇早上起来吻那只耳垂的滋味是怎样的。
乔低头看着吧台:“那如果我扣下这个扳机呢?”
她跟着他的目光往下看,看到了放在两人之间的手枪。
“你就没机会摸到耳垂了。”乔说。
她的目光离开手枪,沿着他的前臂上溯,他感觉她目光所及之处,毛发都分开了。她的眼睛一路看过他的胸口,往上到他的喉咙,翻过他的下巴,最后停在他的双眼。此时她的眼神更饱满而鲜明了,亮着某种文明开始前几世纪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亮光。
“我夜里12点下班。”她说。
2 她心中的空缺
乔住在西端区一栋旅舍的顶楼,走一小段路就是喧闹的斯科雷广场。旅舍的拥有者和经营者是蒂姆·希基帮,这个黑帮在波士顿存在已久,但在联邦禁酒令开始后的这六年,才发达起来。
占据一楼的通常是刚下船的爱尔兰人,带着一口浓重的爱尔兰腔和软趴趴的身子。乔的工作之一就是去码头接他们,带到希基设立的慈善食堂,给他们褐色的全麦面包、白色的什锦海鲜浓汤和灰色的马铃薯,然后带他们回旅舍,安排他们三人一间,睡在干净而结实的床垫上,把他们的脏衣服交给地下室那些老妓女洗。过了一星期左右,等他们恢复了一些力气,头发上没了虱子卵,一嘴烂牙的恶臭也消失了,就让他们签好选民登记卡,发誓绝对支持希基下次推出的候选人。之后,他们会离开,身上带着其他老乡的姓名和地址,指望能通过老乡立刻找到工作。
旅舍的二楼是赌场,有专属的出入口。三楼则是妓院。乔住在四楼走廊尽头的房间。这层楼有一间很不错的浴室,和乔共享这间浴室的只有两个人——任何当时城里最大的豪赌客,以及蒂姆·希基旗下最红的妓女潘妮·帕伦博。潘妮二十五岁,但看起来只有十七岁,头发是阳光照进瓶中蜂蜜时的那种颜色。曾经有个男人为了潘妮跳楼,还有一个跳海,另外一个倒没自杀,但杀了另一个男人。她很和善,又有看头,乔还算喜欢她。但如果她的脸蛋看起来像十七岁,那乔敢说,她的脑子就像十岁。据乔判断,她脑子里装的只有三首歌,还有一些关于成为裁缝师的模糊愿望。
有些早上,谁先下楼到赌场去,就会帮另一个带杯咖啡上来。今天早上是她带上来的,两个人坐在他房间的窗边,边喝咖啡边看着斯科雷广场上商店的条纹雨篷和广告牌,此时,第一批送牛奶的推车正呼噜噜沿着特里蒙特巷前行。潘妮告诉他,昨天一个占卜师跟她保证,她命中注定不是死得早,就是会变成堪萨斯城三位一体说圣灵降临派信徒。乔问她是不是担心自己死掉,她说那当然,但搬到堪萨斯城更加恐怖。
她离开时,乔听到她在走廊跟人讲话,随后蒂姆·希基在他门口出现。蒂姆穿了一件黑色的条纹背心,没扣扣子,配上相同料子的长裤,白衬衫衣领的扣子解开,没打领带。蒂姆身材修长,有着一头漂亮的白发,还有一对死囚牧师般的眼睛。
“希基先生,早。”
“早,乔。”他用一个老式玻璃杯喝咖啡,玻璃杯上映着刚升到窗台上的晨光,“皮茨菲尔德[5]那家银行?”
“是的。”乔说。
“你想见的那个人每星期四都会来这里,不过大多数晚上都会待在奥本小店。他会坐在吧台,洪堡帽放在他的饮料右边。他会告诉你那栋建筑的格局,还有离开的路线。”
“谢谢,希基先生。”
希基稍微举起杯子,以示响应。“还有一件事——还记得上星期我们讨论过的那个赌场荷官吗?”
“卡尔,”乔说,“我记得。”
“他又犯了。”
卡尔·劳布纳是他们的一个21点赌桌荷官,在以前工作的地方习惯动手脚,而现在他们无法说服他在这边不作弊,尤其碰到那种看起来不是百分之百白人的赌客。如果一个意大利佬或希腊佬在他的赌桌边坐下来,就完蛋了。卡尔一整晚会神奇地掀出一张又一张10点和1点的底牌,直到那些肤色比较黑的客人离桌。
“等他一进来,”希基说,“就解雇他。”
“是,先生。”
“我们这里不玩那种狗屎。同意吧?”
“那当然,希基先生。那当然。”
“另外,把那台吃角子老虎机修一下,行吗?轮子太松了。我们的赌场不作弊,但也他妈的不是慈善机构,对不对,乔?”
乔赶紧写下来提醒自己:“是的,您说得对,先生。”
蒂姆·希基的赌场属于波士顿为数不多的干净赌场,因此成为全城最受欢迎的赌场之一,尤其是高金额的赌局。蒂姆教导过乔,作弊的赌局或许可以敲诈到一两个笨蛋,但顶多两三次,他们就会学聪明而不再赌下去。蒂姆不想只敲诈两三次,他要一辈子赚他们的钱。他告诉乔,让他们继续赌,继续喝,他们就会把钞票送上门来,还感谢你减轻他们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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