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气人,看我不打回去怎么可以。
阿铃下定决心,以拘束的姿势费劲地扭动手足,开始摸索掉落在某处的小镜子。不久,右脚脚尖碰到镜子冰冷的边缘。镜子似乎掉在被褥和衣箱间的缝隙。阿铃把脸贴在被褥,尽可能伸长手,好不容易才拾起镜子。
镜子再度发出银光。这回亮光一直增强,清澈的白光看上去很神圣,亮得足以叫醒熟睡的人,却不刺眼。壁橱内像点亮座灯一样,照亮了每个角落。
阿铃着迷地望着镜子,镜子中央再次出现刚才那只小手。小手上下晃动,在招呼阿铃“过来,过来”。阿铃顺着那手势把头凑近镜子。
白手如弯曲的鞭子再度自镜子中飞出,抓住阿铃后又猛然扯住阿铃的右耳。
“好痛!”
阿铃尖叫,同时感觉整个身子被拉进镜子。阿铃留下一声“哇”,像兔子掉落洞穴般被吸进镜子内。
回过神来时,阿铃发现自己身处非常冷的地方。
这儿跟壁橱内一样,四周一片漆黑。不同的是这儿非常潮湿,也听得到不知何处传来的滴水声。
阿铃眼睛逐渐习惯黑暗后,慢慢看清自己四周的东西。
四周是一圈石壁。她伸手触摸,摸到湿润的苔藓,扭动双脚时发现膝盖下有水,一动就传来水声。
一阵风吹过,吹乱阿铃的头发再拂过她的额头。阿铃受风吸引,情不自禁地抬眼往上看。
夜空切成一块圆形。天空很高,那圆形比冲凉用的澡盆还小,中央浮着爪痕般的细长新月,正在俯瞰阿铃。
——这儿是哪里?
是井底。
阿铃察觉这件事后全身发抖。
——我掉落井底了。
附近没有能抓或能踩的东西能够让阿铃爬到井口。她在狭窄的井底踱步,脚底黏上一层泥泞。抬起右脚看,趾缝间也沾满泥巴。阿铃恶心地双脚啪嗒啪嗒乱踩,这同左脚尖钩到了什么东西。摸黑拿起那东西一看,是一个细长柔软,类似竹签的东西。这是什么?阿铃想了想才恍然大悟。
是桶箍。汲水的吊桶坏了,水桶掉到井底在水中腐烂,只剩下桶箍。
周围比刚才明亮许多,是月光射进井内。阿铃再度抬头仰望,快要满月了,应该花上半个月才能变大的月亮,转眼间就变成圆形,月光也增强。
不久即成饱满的满月,接下来月亮竟开始变瘦,亮光也随之转弱。没多久月亮像合上眼皮似的躲进夜空中,四周又一片漆黑。
然而不到一口气的时间,夜空又出现白色细长的月亮,跟刚才一样开始变大。
望着再三反复的月圆月缺,阿铃察觉一件事,这表示时间在流逝。阿铃掉进井底后,日月在阿铃头上流逝。
——是做梦?
如果是梦,这是个寒冷、可怕又孤寂的梦。
——是谁的梦?
到底是谁做了这种寒冷、可怕又孤寂的梦?
肚子发出咕噜声。
——好饿啊。
阿铃俯视自己的肚子吓了一跳。月光照亮阿铃,她身上穿的不是今天早上那件蓝底染小花纹的衣服,而是穿着染梅花的红衣。
这是……阿梅的衣服。
阿铃举起双手。月亮开始月缺,月光逐渐转弱。微弱亮光下勉强看到的是已经不能称之为手臂的东西。
是骨头,是比月亮更白更亮、瘦削可怜的骨头。
“阿铃。”
有人在摇阿铃的肩膀。
“阿铃呀。”
阿铃心想,不要这么用力摇。我的手臂是骨头,用力摇会掉。如果掉了,野狗会叼走。
“阿铃,你怎么睡在这儿,阿铃!”
是阿藤大姨的声音。
阿铃突然醒来,眼前是阿藤那张正在笑的大圆脸。
“真是的,你干吗钻进壁橱?”
阿藤说完扶起阿铃。四周充满亮晃晃的温暖阳光。阿铃发现自己坐在双亲房间的壁橱前。看来是阿藤从壁橱内拉出阿铃的。
“大姨,我……”
“你在壁橱里睡着了。”
阿藤在胸前环抱着用束带束起袖子的粗壮手臂,笑着俯视阿铃。
“我小时候也经常恶作剧躲在壁橱内,不过从来没在里面睡着。你真是悠闲啊。”
阿铃双手揉着眼睛。四周不冷,也不觉得寒冷了。双脚都很干净,没沾上泥巴。手臂也圆滚滚的,并不是骨头。
阿藤告诉阿铃:老板娘说过昨晚天气变凉觉得很冷,所以我想找出棉胎比较厚的盖被来晒,打开壁橱一看发现你睡在里面,害我吓了一跳。
“你跟大人一样在打鼾呢,身子硬邦邦的,是不是做了噩梦?”
“嗯……”
“谁叫你睡在那么窄的地方,大概喘不过气来才会做噩梦。”
“一定是这样,我……”
“阿铃,”阿藤收起笑容,担心得皱起眉头,“你是不是怕幽灵,晚上睡不着觉,白天才会这么困?”
事情完全相反,阿铃却答不出话。她只支支吾吾地擦着脸,阿藤又一副什么都了解的表情继续说:
“你不想让你阿爸和阿母担心才一直忍着不说吗?我明白。太一郎和多惠说铺子上轨道之前得日夜操劳,才让你睡在其他房间,其实你还是想跟阿爸和阿母睡成川字形吧。这样你也比较安心,平常就这样睡了嘛,何况在闹鬼的房子一个人睡应该更可怕。”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宫部美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