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遇答道:“我说静,乃因妄动而说,动静本是相对立名,若除妄动,静亦不存。如今贤弟若欲知静,这风吹水流、人来车往之上便有真静在,贤弟可识得否?”
铁幕志望着孙遇,茫然无对。
孙遇见他不明,亦不再多说,只笑道:“既然铁幕贤弟有此异术,我等便依光波贤弟所说,在此一乐如何?”
众人尽皆称好。铁幕志便又施展起摩尼宝镜之术,诸人便如身处空阁,尽情将那汉水英姿、两岸美景收入眼底。
黑绳三和陆燕儿应邀以琴箫助兴,却是一首豪迈的曲子,如日月交轮,滚滚江水东流入海,滔滔不复回也。李义南也仗剑起舞,腕转银花,臂挥冰轮,步踏八方,锋夺四维,和着琴箫之声,更添了许多豪气。
孙遇本以画水闻名天下,此情此景,潇洒挥毫更不在话下。
盏茶成画,光波翼早为这琴、箫、剑、画、山河所动,向孙遇施一礼,提笔在画上书道:
汉水江边觅古踪,昔年纸醉墨痕浓。安康刺史今何在?不信男儿五马雄。
(按:“安康刺史”指金州刺史姚合,为中晚唐之交时的诗人。其有诗曰:“安康虽好郡,刺史是憨翁。买酒终朝饮,吟诗一室空。自知为政拙,众亦觉心公。亲事星河在,忧人骨肉同。簿书岚色里,鼓角水声中。井邑神州接,帆樯海路通。野亭晴带雾,竹寺夏多风。溉稻长洲白,烧林远岫红。旧山期已失,芳草思何穷。林下无相笑,男儿五马雄。”此处光波翼睹江水东逝,思古人,忆金州刺史姚合,感叹人生之无常,更叹人们无视于此,不知道以短暂有限之人生,思索生死之大事,却孜孜以求无谓的功名利禄,以为是英雄男儿色,最终不过是一抔黄土掩风流罢了。“五马”为太守的代称。)
孙遇赞道:“不想贤弟少年古心,竟有这般胸怀!好!”众人亦皆叫好。
陆燕儿在旁喃喃叹道:“若是人人都似光波大哥这般想,天下岂非太平无事了,那便多好。”
六人又复游戏欢乐一起儿,日暮方散。
晚饭后,各人回房歇下,来日一早好动身启程。
回房不久,黑绳三忽闻琴声响起,似从隔壁陆燕儿房内传来。
黑绳三侧耳细听,但觉琴声甚为古怪,似乎全不合音律。
少时琴止,未几又鸣,竟是重复那曲调。
黑绳三暗记工尺,心下揣摩,却是“四,六五,一四一四,凡五,一四上,合上四一,尺一四,五凡工乙凡,合上合,合四四,上六工,合工凡,一六合合,五凡”,实在曲不成调。
(按:古时乐谱称为工尺(chě),计有:合、四、一、上、尺、工、凡、六、五、乙,相当于5·、6·、7·、1、2、3、4、5、6、7。上述乐谱即为:6·,5 6,7·6·7·6·,5 4,7·6·1,5·16·7·,2 7·6·,6 4 3 7 4,5·15·,5·6·6·,1 5 3,5·3 4,7·55·5·,6 4。)
正自思忖,有人叩门,开门只见陆燕儿立于门外,叫了声“黑绳大哥”,似有话说,欲言又止。
黑绳三将陆燕儿请入房内,问道:“适才可是燕儿姑娘在弄琴?”
陆燕儿轻轻点头道:“家父在世时,曾得到一本琴谱,很是古怪,音韵既失高下,又未断出章节。家父时常把弄,却也琢磨不透。我适才因思念起双亲,故而随意拨弄了一段,实在难听得紧,便又放下了。”
“原来如此。”黑绳三请陆燕儿坐下,道,“燕儿姑娘找我何事?”
陆燕儿轻咬下唇,望了黑绳三一眼,旋又低下头,道:“再有二三日便可到京城了,黑绳大哥将孙先生他们送到之后,有何打算?”
黑绳三道:“风长老交代过,若过了端阳节无事,我便回西部去了。”
陆燕儿双手搓弄着手指,含羞说道:“那时便要与黑绳大哥分别了,不知何时再得相见。”
黑绳三淡淡笑道:“有缘自会相见。你在孙先生家中且自珍重,我向东来时总会去看望你。”
陆燕儿叹口气道:“其实我并不想留在长安……”话说一半却又停下,脉脉地看着黑绳三。黑绳三已知她心意,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她,只默然无语。
自从将陆燕儿从蟒口救下,与之偕行数千里,一路朝夕相处,陆燕儿对自己情意渐深,黑绳三岂能不知?加之燕儿玉容纨质,聪慧解人,一向惹人怜爱,黑绳三也曾想过那琴箫之合。只是眼下国事纷乱,战争迭起,自己正是东西奔走、报国效力之时,哪有儿女欢爱之暇?故而也只能将燕儿对自己那一往深情暂埋心底。
陆燕儿见黑绳三不作声,未免黯然,旋又说道:“黑绳哥,我胸口有些憋闷,想去江边迎迎风,你能带我去吗?”
此时虽然城门已关,黑绳三却不忍拂她的意,点头应允。陆燕儿便携了瑶琴,由黑绳三将她负在身后,纵身跃出城去。
第十三回 月下起舞玉人悴,场上击鞠烈马雄
路深绝人迹,夜静唯水声。
江北丘上有座小亭,黑绳三负着陆燕儿踏水过江,径直来到小亭之中。
陆燕儿抱琴而坐,望见对岸城头火光点点、摇曳不定,再看那汉水粼粼,波涌月碎,不由得感伤平添,抚琴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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