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巨阳端起酒杯道:“好,范某就先敬孙先生一杯,以尽地主之谊。”
孙遇也端起酒杯道:“哦?原来此地便是河洛邑所在。范先生好意孙某心领了,不过圣上在此,孙某如何敢僭越,这杯酒先敬皇上。”说罢向僖宗举杯,然后一饮而尽。
僖宗见状笑了笑,也跟着吃了一杯酒。
范巨阳无趣,便不再说话。花粉心中暗想,这小皇帝被我劫持至此,一直还算沉稳安定,虽然他治国无能,其处变不惊之风倒颇有帝王气度。
大家草草吃过饭,花粉屏退了范巨阳和赵易才,便急着让孙遇为她作画。孙遇遂依照花粉所说,作了一幅光波翼身处林间的图画,形神备至,活跃面前。
花粉见画欢喜异常,连连向孙遇称谢。孙遇笑问道:“姑娘可要在画上题字?”
花粉略加思索道:“我曾听姐姐唱过一曲,虽然不解其意,不过觉得辞句很美,就请先生为我写上吧。”随即念到:
西北风以雪,鸾鸟飞低枝,顾盼无伴影,唯对白冰池。风急折我翼,雪重断我枝,何日得良琴?一曲报君知。
孙遇书罢,微微一笑,心道:“这小姑娘明明以诗咏情,却口称不解诗意,到底是少女多羞。不过这诗中‘风急折我翼’一句,寓意不祥,看来小姑娘难免要为情伤心了。”便提笔在落款处书上“镜花知返,水月见真”八个字。
花粉见字问是何意,孙遇说道:“镜中花,水中月,皆美而不实,若强欲执之,必空悲一场。然于此不实之物,若能返观,却是成道助缘,所谓因祸得福,因妄见真。如佛经中言‘知幻即离,离幻即觉’是也。”
花粉说道:“我没读过佛经,也没想过什么成道,管他虚呀实呀的,只要美就好了,孙先生说话怎的像个老和尚一般?”
孙遇笑道:“书此八字,留待姑娘日后慢慢玩味,也不枉我被姑娘劫持一回。”
花粉咯咯笑道:“孙先生倒喜欢说笑,我是仰慕先生,诚心与先生相交,不过情势所逼,才让先生受了些委屈,请先生不要见怪。”说罢小心翼翼地将画像收好,转身见僖宗正看着自己,便故作严厉道:“你看我做甚?明日便送孙先生回长安,你还不好好同他道个别,只怕你们君臣二人日后相见无期了。”
孙遇和僖宗二人依依不舍,互道珍重,倒多是僖宗劝慰孙遇,请他回长安转告太后等人不必为自己担心云云。
次日一早,花粉果然命人送孙遇到商州城,再让孙遇自行回长安去。
孙遇被蒙住双眼,上下几番,并十七八转,方出得山洞。随即便上了一辆马车,颠簸了大半日才被拿下蒙眼的黑布,已然到了前往商州的官道上。
送走了孙遇,花粉亦携着僖宗上了一辆东行的马车,范巨阳派赵易才一路随行护送。
拣择山野小路,走了两日多的路程,到得上蔡县境内,此地也是河洛邑的一处分部。一行人马被迎到“伏羲画卦亭”中歇脚,乃是赵易才一早派人赶在前面报了信,摆置好茶点,供给花粉吃用。
几人刚刚坐下吃茶,见林间小路上走出一人,身着青灰色道袍,大袖飘飘,发髻随意盘于头顶,横插一支竹簪,五六十岁年纪,双目炯炯,羊须乌亮,红光满面,神采奕奕,似是一位游方的道士。
道士径直来到亭外,上下看了看,便欲步入亭中,守在亭外的小厮忙上前拦住道:“亭中有贵人,闲杂人等勿得相扰。”
道士一卷袍袖,双手背后道:“请问小哥,此处是何衙门?还是哪位官家的府邸?”
小厮说道:“你这道士不识字吗?这亭子上的匾额不是明明写着‘伏羲画卦亭’吗?怎会是什么衙门、府邸?”
道士“哦”了一声道:“那请问小哥,这伏羲画卦亭是谁家的呀?”
小厮道:“这亭子谁家的都不是,你这道士怎的一点人事都不懂?”
道士点点头道:“既然这里既非衙门,又非府邸,更不是私家亭台,贫道为何不能进去一游啊?”
小厮不耐烦道:“你这道士好生无礼,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亭中有贵人吗?待贵人离去,你再进去游玩。”
道士哈哈笑道:“真是笑话,这亭子既非私产,人人都可进去游览,凭何贵人便可独占,却要贫道在外等候?你们这才叫无礼之极。”
未及那小厮再开口,却听花粉咯咯笑道:“这位道长也是位有趣儿的人,何不请进来一同坐下吃杯茶,解解乏。”小厮闻言忙让在一旁。
道士也不推辞,径自进到亭中,坐在花粉对面,拿起一杯茶便吃,也不问是谁的杯子。吃罢说道:“几位既是贵人,怎的不懂待客之道?这茶勉强算得中上而已,并非佳品,用来招待贫道,忒也小气些吧。”
花粉看了看道士,说道:“我们也是赶路,暂过此地,没准备什么好东西,日后若有缘请道长到府上供养,定当奉上极品好茶。”
道士摆摆手道:“缘聚一面已是难得,哪有许多日后?我便将就些吧。”说罢拿起桌上的点心大吃大嚼起来,又自斟自饮了一杯茶。
赵易才看不惯道士的不羁之态,便故意说道:“道长仙风道骨,举止飘逸,想必是有修证的仙家,何以还食这人间烟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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