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记得在学校学的几个单词。”赖安说。
她无奈地笑了笑,点燃一根香烟。“你竟然不说自己的母语,倒情愿选择你的压迫者的语言?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悲剧吗?”
“我从来都没有想学英语的欲望。”
她深深地吐了口气,烟雾里充满了失望的味道。“那么,开始提问吧。如果我知道的我会告诉你的。”
“你与奥托·斯科尔兹内的关系如何?”
“不是很亲近。他帮助我和其他几个布列塔尼人来到爱尔兰定居。塞莱斯坦更了解他。”
“塞莱斯坦·莱内是你的朋友?”
她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无奈的笑容。她支起一条腿,脚跟踩在椅子边上,膝盖差点要顶到她的下巴。“是的,还不仅如此。很多年前,我们曾是情人。我和他现在的关系,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埃卢安,格鲁瓦就死在莱内的家里。”
她的目光注视着远方屋外的某个地方。
“可怜的埃卢安。他是个好人,但不够坚强。他不适合当战士。塞莱斯坦现在怎么样?他当时受伤了吗?”
“没有受伤。”赖安说,“据我所知,莱内先生现在和斯科尔兹内上校待在一起。你是在法国和他认识的吗?”
“是的。30年代时,我们一起执行过几个任务。”
“二战期间呢?”
“他打仗,我写作.舆论宣传,写一些评论、报道之类的东西。我们在城镇和村庄里分发小册子。”
“你是一名通敌者。”
她将目光转向赖安,眼神如同钢针般刺着他的皮肤。“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的话,那就这么称呼我吧。但是我认为我自己是一名爱国者和社会党人。德国人承诺帮助我们独立,建立自己的国家和政府。我们相信他们。也许很幼稚,但这难道不是年轻的特权吗?”
博尚用力吸了一口烟,烟头微弱的亮光在昏暗的小屋中闪烁。她将烟吸进肺里,好一会儿才从鼻孔里吐出来。不知是因为呛着了还是其他原因,她突然咳了一声。赖安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将痰吐在了纸巾里。
“告诉我,”她说,“你知道‘临界点寄宿者’这个术语吗?”
赖安摇摇头说:“不知道。”
“这是个唯心论的观点,也可以说是通神论的观点,关键取决于你怎么看。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诠释。有人认为寄宿者是指依附在活人躯体上的邪恶灵魂,而有人则认为寄宿者指的是一个人前世的罪恶。我们每个人都是如此,有些事深藏在我们的灵魂深处,一些让我们感到羞愧的事情。”
她边说边幽幽地看着两人之间徐徐升腾的淡蓝色烟雾。
“我还是不大明白。”赖安说。
“对于我来说,在二战期间我所做过的每一件事,包括选择与什么人合作,我所写的那些文章,以及在那种境况下选择做什么样的人,所有这些都是我身上的‘临界点寄宿者’。”
“你指的是罪行吗?”
“或许是吧。”她说,“如果我早就了解事情的真相,早就了解德国人为什么会对我们如此承诺,如果早知道他们是如何对待犹太人、罗马人和1司性恋者,我绝不会做出当时那样的选择。你相信吗?”
赖安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是反问道:“你恨奥托·斯科尔兹内吗?”
“哪个方面?”
“无论哪个。”
她大笑了一声,说:“我恨他,因为他发了财,还发了福;我恨他,因为他为了满足自己对金钱和权力的贪欲而放弃了对祖国的热爱;我恨他,因为他甘愿让自己变成爱尔兰资产阶级用以炫耀的宠物。这些足够了吗?”
赖安身子向前倾,两只胳膊压在桌上的诗集上,书页在他的胳膊肘下发出沙沙的声响。
“有没有人曾经向你打听过斯科尔兹内上校或者其他像你这样的人?”
虽然她刻意隐藏,但是她的眼中还是闪现出某种情绪,不过只是一闪而过。
“像我这样的人?”
“外国人,从欧洲逃出来,到这里来避难的人。”
“你指的是纳粹分子,”她说,“和通敌者吧。”
“是的。”
她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掐灭,几点烟头的余烬飘起,悬浮在烟灰缸上方的空气里。“你为什么会问我这样的问题?”
“我想知道都有些什么人曾经接触过斯科尔兹内的熟人,也就是你的那些朋友们……”
“我的朋友?他们不是我的……”
“不管你把他们看作什么人,目前的状况是,有一个训练有素、行动严密的暗杀组织已经把这些人当作了他们的目标。他们有一个线人,这个人就隐藏在斯科尔兹内身边,而且有足够的理由背叛自己的朋友。就像你一样。”
她用力摇了摇头,眼睛看向远处说:“这简直是一派胡言。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真是胡说八道。”
赖安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着她将目光转向窗外的花园。她默默地注视着。几秒钟后,她开口说:“我想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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