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感觉到了,但是没有问。
教堂里传来午夜的钟声。他们恋恋不舍地走出酒店,沿着宁静的小街向杨先生的家走去。
何人把杨先生送回家之后,带着几分酒意向旅馆走去。他觉得在埃克斯这最后一个夜晚过得很有情趣也很有收获,而且还有很多值得回味的东西。
突然,一阵悠扬的箫声随风飘进耳鼓。何人情不自禁地停住脚步,回头望去。箫声是从杨先生的房间传出来的。毫无疑问,这是他吹的。对了,杨先生的房间里有一支紫色的长箫。但是何人没想到他吹得这么好听。
这是一曲“春江花月夜”。在这寂静的夜晚,在品味了高雅的晚餐之后,这优美熟悉的旋律别有意味。何人被陶醉了,难以迈步。然而,听着,听着,他又觉得这乐曲声是那么凄婉,那么催人泪下。
回到旅馆,何人在一楼的信箱里看到一封来信,是国内那位律师写来的,正是他所期待的,便迫不及待地打开来,借着楼道的灯光看了起来——
何人兄:
你好!
来信所求之事,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见分晓。根据法学界的朋友所说,你信中讲的那位怪僻的老先生肯定是杨保良教授。他这个人的经历很坎坷。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他被打成了反革命,好像在劳改场关了多年。“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他被平反,开始从事证据学的教学和研究工作。后来他出国留学,应该是去的美国,拿到博士学位后在美国工作一段时间。然后他又去了欧洲,具体在哪个国家就不清楚了。但是他曾回国参加过一些研讨会之类的活动。去年他回国期间还莫名其妙地卷入一起杀人案,被列为重大嫌疑人,后来因证据不足而被释放。据说他又出了国,没有再回来。
我想,你一定把他作为小说中的人物素材了吧?希望早日拜读你的新作。
祝你
生活愉快!
经华
1998年10月11日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何人的心底升起,使他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第30章 临终的忏悔
10月19日早上,何人居然起晚了。也许,这应归咎于那些1996年产的波尔多葡萄酒。他刚穿完衣服,约好前来送行的杜邦先生就敲响了房门。
进门后,杜邦看了看何人的样子,假装生气地用汉语说:“你可真是个大作家!我告诉你,我的汽车可以等你,那火车可不会等你。”
杜邦绝对是个热心人。他们相识多年。何人这次到法国访问就是他安排的。因为是老朋友了,何人故作沉着地说:“那怕什么?如果我赶不上埃克斯去马赛的火车,你就直接送我去马赛火车站嘛!”话虽然这样说,他的手已经开始很快地收拾行装了。
“没门!我才不管你呢。你可以步行去巴黎嘛。走一个星期,我估计你还能赶上去北京的飞机。”
“谢谢。我会认真考虑你这个建议的。”
何人跟着杜邦走下楼,办理离店手续,然后走出旅店大门。他用留恋的目光看了一眼生活了两个月的地方,钻进杜邦的小汽车。他看了看手表,对杜邦说:“还来得及。请你开车往佐敦公园东面绕一下,我得去朋友那里取封信。”
“你这么快就交上朋友啦?难怪你后来不找我了,连个电话也不打。是法国姑娘吗?”杜邦把车开出旅馆的院门,向右拐上大街。
“你想什么哪?你以为我是你吗?”何人想起了杜邦在北京时多次要求他给介绍中国女朋友的事情。
杜邦笑了,“你当然跟我不一样啦。你根本就没有让我帮忙!她很漂亮吗?”
“是男的。”
“那就是同性恋了,你可真时髦啊!”
“我告诉你,那是一位老先生。”
“老先生?那就更时髦啦!”
“我说你有没有别的话题?难怪你们法国人在街头酒吧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一杯啤酒,一杯咖啡,一点儿都不闷得慌,原来你们都是在谈论这种话题啊!”
“不不,我们也谈非常严肃的话题。”杜邦一脸认真。
“谈什么?把每周五天工作制改成四天?”
“不是,我们谈中国的‘文化大革命’!”
“得,得,还是谈你们的同性恋吧!”何人知道,每当他和杜邦发生争论的时候,杜邦就会提起“文化大革命”来。
“怎么样?你们的‘文化大革命’比不过我们的同性恋吧?一比零!”
“还有你们的‘裸滩’!”何人知道杜邦对那种集体在草地或海滩上裸露身体的行为不以为然。
“你去看过啦?”杜邦诧异地看了何人一眼。
“我怎么敢去那种地方?在那些裸男裸女中间,我绝对是个外星人!”
“那你也裸嘛!”
“我们中国人可没有那种习惯!”
“那你们的公共浴池算什么?”
“那可是男女分开的。”
“还是同性恋。”
“那你为什么不敢去‘裸滩’呢?”何人决定反击。
“哦,我也不喜欢那种习惯。”杜邦的口气果然疲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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