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鬼贯警部搭的快车没有停靠香椎。在折尾站下了“云仙”号列车后,下一班往博多的柴联车,还要二十分钟才会进站,鬼贯警部坐在月台上的长椅等车。因为在饭店睡了午觉的影响,他在夜行列车上几乎没有合眼。或许是因为这样,现在他的脑中混沌不清。
跟东京的秋叶原一样,折尾站是由放眼全国,也很少见的双层月台所构成,两层月台以X字形交错,下层月台是筑丰本线专用。鬼贯听见汽笛的声音站起来时,一班货物列车正通过筑丰本线上方,往若松方向前进。这班列车接下来要经过的车站应该就是二岛站了。鬼贯理所当然地想起了那起从二岛站货物寄放处,为开端的黑色皮箱的案子,也想起了隐居在运河旁小集落里的老房子中,过去学生时代的他所心仪的女性。在往博多的柴联车滑入月台前,他的追思持续着。
香椎是一座死气沉沉、看起来灰蒙蒙的小车站。在这里等个三十分钟后,鬼贯警部转搭一样是柴联车的香椎线。或许因为这是支线的关系,车上乘客不多,列车随着单调的声响不疾不徐地缓缓前进着。离开香椎后,红黏土的旱田遍布,但与鹿儿岛本线分开转往北方之后,四周渐渐转变为一大片的沙地。看右侧的窗户,可以看到松木林间的海面。看左侧的窗,也一样可以看到位在松林对面的蓝色海洋。列车正在细长的岬角上往岬角的尖端前进。
柴联车通过和白、雁之巢后,到了海之中道——此一乡下车站。说起来,这个支线的路线,的确就和这个站名一样,有一直开往海中的感觉。如果充满想象力的童话作家搭上这班车,应该会把这辆列车比成乌龟,幻想自己骑在乌龟的背上,正朝着龙宫不断前进吧。但是鬼贯是个过度的现实主义者,这种童话般的想法是不会出现在他脑中的,现在的他正为了列车速度太慢而心浮气躁。随着离目的地越来越靠近,他不耐烦的程度也呈等比级数增加。
一声汽笛响起,列车总算到达终点站——西户崎了,坐在位子上的零星旅客各自站了起来,鬼贯也把他从这趟旅行开始,就一直拿着的提包夹在腋下,最后一个下了车。香椎线终点站被旧枕木做成的栅栏围起,看起来实在穷酸,但在南国的太阳映照之下,就如月台中间绽放的那向日葵的黄色花朵所象征的一般,虽然有些过时,却有着明亮的感觉。鬼贯走了两、三步后,看到站名板上的文字,发现自己至今都念作“NISITOSAKI”的站名,其实应该念作“SAITOZAKI”才正确。
在剪票口把车票交出去时鬼贯顺便问了路,然后他从西侧离开车站。车站周围是一整片沙漠般的沙地,现在才刚过早上九点,但这些沙却已经热到快把鞋底烤焦了,鬼贯不断用手帕擦拭汗水。
这附近有不少松树林,而这些松树林间有用褪色成棕褐色的浪板所围出的穷酸小房子,从其中的一间传出了声调跟日文很类似、却不是日文的说话声音。女人大声怒吼,而另一边男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跪着请求对方原谅似的。
站员告诉他,目的地距离车站五百公尺,现在他走到了五百公尺处,在松树的树荫下擦着汗,调整自己的呼吸。笔记本上记的泷泽智的家,应该就是在这附近才对。他看了看四周,只有零散地建了三间小小的、看起来就像是上班族在住的那种中流住宅。其中的两间是和风的二层楼建筑,另外一间则是像座度假小屋般,屋顶上砌着波浪形的石板瓦,房屋外面涂上了杂酚油。
“请问一下。”鬼贯警部压了压帽子,对着正好经过的青年打招呼。青年停下了脚步,他的开襟衬衫也被汗水给弄湿湿了。
“这附近有住一个姓泷泽的人吗?叫泷泽智。”
“泷泽?我不知道,我从没听过有这个人。”
“那有没有长年居住在这里,对这附近的事情很熟悉的人呢?”
“我想想,那户人家住这里很久了。”青年说着,指向那栋看起来像是度假小屋的房子。
鬼贯警部与青年分手后,又在烈阳下往度假小屋的方向前进。越过平缓的坡道后,视野一下就开阔了起来,正前方可以看到博多湾的蓝色海洋。虽从地形就可以判断:那边有一处海湾,但因为它的出现实在是太突然了,观看的人反而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眼前,一艘三千吨左右的货船露出它的红色船腹浮在海面上,一副无事可做的样子,远处还有四、五艘船入港停泊着。几年前侦破“黑色皮箱”一案时,鬼贯自己也曾从这海湾搭乘渡轮前往对马岛。他继续行走,回忆着严原的山上,寒椿花那血一般的鲜红。
鬼贯警部总算到达了度假小屋,他站在屋前,看到门牌上写着“林田”二字。他唤了几声后环视四周,用砖头围出的小花坛中,绽放着各种颜色的蜀葵花。很快地,一位家庭主妇走了出来。她是一个长脸、皮肤光滑的美女,在暑气正盛的现在,她却仍整齐地穿着长袖连身裙,是位仪容端美的女性。
林田夫人站在那里,满脸疑虑地听了鬼贯的话后,雪白的脸蛋左右摇了摇。
“泷泽女士在四年多前就去世了,她的家就在那根电线杆的另一边,但房子现在已经拆除,运到别的地方去了。”
鬼贯警部转头看向她所说的电线杆。那电线杆所在的位置,就在这个家与刚才他稍微驻足休息的松林之间,接近中央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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