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注意到了怪事。我在用右手搅汤。不稀奇,我知道,但我是左撇子,非常左的左撇子,不用右手做任何事情。可是我却在用我通常毫无用处的右手搅汤、加盐、碾胡椒,等等等等。就像在照镜子,我在梦中想,然后开始琢磨,我有没有用右手搅过汤?有这个可能性,对吧?但我随即发现我在梦里把手表戴在左手腕上,就像右撇子那样,这就错得离谱了。接下来我发现梦里手背上的毛比平时更多,稍微多一点,但还是多。我有了奇怪的感觉,惊恐感渐渐升起,逐渐爬上我的胸口。然后我发现梦里的我穿着蓝袜子,海军蓝,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我只穿白色或黑色的袜子。而且质地似乎是羊毛的,这同样不可能,因为羊毛让我脚出汗。我仔细去看,像是拉近镜头,梦中我的面部线条都和醒着时不一样。额头的皱纹不见了,嘴巴两边的法令纹很深。一条蓝色静脉横贯右太阳穴蜿蜒伸进发际线,我可没有这东西。我意识到这不是我。这个男人不是我。
但此刻为时已晚。他已经用盘子垫着汤碗沿走廊走向我母亲的房间,一条胳膊夹着调羹和餐巾,另一条夹着盐罐,因为无论你加了多少盐她都嫌不够咸,他一边走一边无声地吹着口哨。忽然间我知道了,我知道他是死神,为我母亲而来的死神。我开始尖叫警告她,但这是个无声的世界,仿佛在水下,叫声无力地飘出我的嘴巴,被水流带走,没有人能听见,除了我自己,因为我在母亲的床上突然醒来,汗流浃背,跑到镜子前。有一个疯狂的瞬间,我还没有完全醒来,眼睛尚未适应光线,在我记起镜子里的世界左右相反之前,我抬手去摸右太阳穴,以为自己看见了那条蓝色静脉。
19
第二天下午,我在苏荷区的一家咖啡馆见了达妮·吉安卡洛。她走进咖啡馆,我打了个寒战。尽管她很美丽,对着世界绽放笑容,但我感觉到了哀伤。她穿牛仔裤,裤脚塞在高筒靴里,上身穿白色编织毛衣,拎着一个巨大的挎包,背着背包,手里还拿着个手包。她有一头长而直的金发。这是唯一的区别,除此之外她和棕色长发的姐姐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我站起身。
“吉安卡洛小姐?我在这儿。”
她有一瞬间像是吓了一跳,然后露出笑容,羞怯地挥手打招呼,走了过来。我注意到她的指甲涂成深红色,与外表的其他部分形成古怪的对比。
“嗨!”她说,和我握手,然后把行李放在桌边的另一把椅子上,“不好意思,我没时间在学校和单位之间回家。”
“你在学什么?”
“心理学,应该是。”女招待过来,她点了一杯脱咖啡因豆奶卡布奇诺。
“你在酒吧或夜总会工作吗?”
“是啊!”她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听到你那边很吵,像是在派对上。刚才你对女招待很客气,像是知道做女招待有多么辛苦的人。拎包让我觉得你上班需要换衣服,还要打扮起来,因为你做过发型还化了妆。”
“哇!”她笑道,“你应该去当侦探。不过我猜当作家也需要有观察力。”
“其实我写的主要是虚构小说,而且是很不现实的小说。”
她又羞怯地笑笑,说:“你为《淫欲》写稿。听他们说的。”
“他们?”
“通纳和其他人。”
“哦对,估计你也知道他们来找过我了。他们强烈反对我写这本书。”
“我知道。”
“实话实说,见过克雷以后,我本来也不怎么想写。”
“这我相信,他让人恶心。”她不由自主地去拿手袋里的万宝路特醇,想了想又放下了。她喝一口不是咖啡的咖啡,皱起眉头,加点糖,搅一搅,就着调羹像喝汤似的尝了一口。我拿起咖啡杯,发现已经空了,尴尬地重新放下。
“好吧,”我说,“容我唐突地问一句,你为什么要见我?”
她不再摆弄手边的东西,看着我的眼睛。
“因为我希望你写这本书,我想当面对你说这句话。”
“我不得不说你这么说让我很吃惊。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她花了一分钟思考,缓缓搅动难喝的咖啡,但当她开口时,声音却冷静而平和。“我姐姐和我小时候很亲近,但她遇害时我们已经各走各的路了。好吧,是我选了自己的道路。她是家里的骄傲。聪明、漂亮,想当女演员。她要去上大学。我当时已经离家,忙着折腾自己的事情,吸毒什么的。说来话长而且很无聊。我姐姐遇害后,我母亲得了抑郁症,两年后自杀。按我父亲的说法是不小心吃多了安眠药。现在他在亚利桑那生活,有了新老婆和两个孩子。他人不错,我是说他帮我出学费等等,但他不想和我说话。可是我觉得我欠朵拉的,我必须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人生的最后几个小时遇到了什么。我想找到她……你明白的……其余的部分,让她真正入土为安。我不怪其他几家人,甚至不怪我父亲。我觉得有些人只是不想知道得太多而已。”
“但你不一样。”
她摇摇头。
“朵拉和你是孪生姐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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