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微笑道,“当然了,所以你才一眼就认出了我。”
“对。你说她比较漂亮,我觉得这很有意思。你们看起来一模一样,除了头发。你染过吗?”
“是的。”她抚摸自己的头发,头发垂落时闪闪发亮,“我不喜欢,只是工作需要。”
“小费比较丰厚?”
“对,但我不肯抖胸。”她再次大笑,“现在大概可以说了,因为你应该不会被吓到。我其实是脱衣舞娘,不是女招待。”
我也大笑道:“跟你说实话,我本来猜的就是脱衣舞娘,只是想表现得礼貌些而已。”
我送她上出租车,自己去搭地铁。和平时一样,回皇后区的列车久等不来。坐在站台上,我想起了达妮。有一种熟悉感让我抓耳挠腮,因为我并不认识谁哪怕只是隐约像她:那么美丽,又那么为往事所困。她在微笑,在披着金发咯咯笑的时候,也还是深色头发姐姐的影子。后来,坐在书桌前,我终于想到了:她不是我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过的女孩,而是我梦想着写进书里的那种女孩,或者会在主角睡觉时捅他刀子,在屋顶上滑出主角的怀抱,摔得粉身碎骨的那种女孩。
20
《破格子呢大衣》的派对在威廉斯堡的一个酒吧举行。我换了三班列车才赶到,来到酒吧门口,看见几十辆摩托车用铁链锁着。我偷看一眼,见到人们身穿昂贵的牛仔裤和插科打诨的复古T恤,戴着模样别致的眼镜,我的膝盖开始发软,我险些转身就走。还好朗读环节已经开始,我趁机溜进去,躲到人群的最后面。讲台上是个满脸雀斑的年轻女诗人,长长的卷发束在胸前,用哀怨的声音抑扬顿挫地朗诵似乎算是诗歌的东西。
我记得:
早晨的阳光
清澈坚固,
床单是清爽的。
乔巴拿来面包果,
从花园
打开它,用
一把小刀。
你,也,打开了我。
分开,仿佛成熟的面包果。
以男人前所未有的方式。
甜美的夏日姐妹。
我记得。
这首诗收获了一轮热烈的掌声。珍妮走上讲台。
“谢谢你,玛格丽特,非常可爱。新一期《破格子呢大衣》里你可以再读几首。不过可别热心过头,哈。”有几个人哧哧地笑。珍妮说完笑话,自己也紧张地笑笑,把一缕头发撩到耳后。她身穿蓝色礼服,既拘谨又高兴,显得前所未有的美丽。“下一位朗读者,同样出现在——哈,不是他出现,而是他的作品出现在我们的春季号上。请欢迎小说家迈克尔·布兰伯恩,他的短篇小说集《不可能的部落》将于秋季出版。迈克尔?”
站起来的是个不修边幅的年轻人——总之比我年轻,戴着黑色宽框眼镜,身穿皮夹克和复古“快乐年代”T恤。他心无杂念地和珍妮拥抱,接受大家发自肺腑的掌声。他显然是当地人的宠儿。我在前排认出了瑞安剃光的脑袋。他戴着红色塑料框的眼镜,身穿冈比2图案的T恤。坐在他旁边的女人是个在什么地方见过的重要角色,也许是在查理·罗斯脱口秀上。
“谢谢。”年轻的作家说,“这个短篇来自我的作品集,名叫《外星入侵斯卡斯戴尔》。”很多人笑得颇为灿烂,布兰伯恩也笑了。“我以前非常迷恋名叫‘变形金刚’的玩具。有人记得变形金刚吗?”又是一阵欢呼和呼哨。“酷。好吧,事情发生在一九九〇年夏天,你们也许还记得,《变形金刚》日本原创系列的最后一年。”
“记得!”有人叫道。迈克尔又笑了两声。
“很好,酷。哈哈。总而言之,故事是这样的。”他拿起布鲁克林啤酒喝了一口,“‘乔什骑着施文赛手五速自行车冲下车道,滑行着停下。自从他过生日得到那辆自行车,我就一直嫉妒到今天。镀铬的把手和香蕉形座位。’”
众人大笑。我听不下去了,起身下楼,在卫生间逗留,假装没完没了地洗手,像个负罪感发作的变态佬。我对着镜子端详充血的双眼,数了数白头发,等我回去的时候,布兰伯恩刚好讲到高潮。
“‘就这样……’”他端着啤酒,高举稿子,吟诵道,“‘我们终于落回自己的草坪,那年夏天全斯卡斯戴尔最绿的绿色。’”
掌声雷动。我前面的文身妹子对戴着各种环的朋友悄声说:“我喜欢这个,‘最绿的绿色’。”
我再次溜走,这次走向吧台。正打算点一杯止吐然后逃之夭夭,有人轻拍我的胳膊。
“嗨,珍妮。”我们尴尬地互吻面颊,搂肩拥抱,“过得怎么样?”
“很好,一切都好极了。”她说,“你呢?”
“好得简直不得了。”
她哈哈大笑道:“喜欢朗读吗?”
“绝对难以置信。”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来,这个给你。”她递给我一份《破格子呢大衣》。封面当然是格子呢,这次似乎是用蜡笔画的,参差的撕裂破口其实是纸张上切出来的,露出了一部分内页。
“谢谢。”我说。一小群作家和画家在我们周围聚拢,更准确地说是在她周围聚拢,我很快成了小圈子里的一员。“泰德、凯利、杰瑞米、斯隆,”她唱歌似的说,“这位是哈利,我的朋友。”这话听得我直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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