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妮笑着洗碗。克莱尔躺得四仰八叉,轻轻打鼾。我说了下去。
“我记得我搜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反正不知道为什么我认为就是线索。一个小像章,我认为是金子做的,其实顶多是电镀黄铜。电线保护帽——就是有一小截电线吊在外面的那种塑料小玩意。味道还没散的雪茄包装管。紫色的,印着金色图案,我觉得很炫。我把这些东西藏在鞋盒里,一边叼着雪茄包装管假装抽烟,一边逐样研究,希望拼凑出什么真相。然后有一天我路过一条小巷,听见一声惨叫。我当然吓坏了,确定强奸魔正在巷子里袭击什么人。我想逃跑,但逼着自己走到小巷尽头,绕向一幢建筑物的背后。我记得我怎么蹑手蹑脚,心跳加速,背贴墙壁。然后,我鼓起全部勇气,探头张望拐角的另一头。”
我停下来,达妮扭头看我,说:“然后呢?发现了什么?强奸魔?”
“当然没有。什么也没有。有一道楼梯通向地下室。谁知道惨叫声是从哪儿来的?有人在吵架,或者是电视。也许根本不是惨叫。也许是小孩的笑声。我再仔细一看,吓得不敢动弹,眼睛盯着一样东西:一根雪茄,抽了一半,就在我前方的地面上。金色和紫色的商标和我那根雪茄管上的一模一样。”
“哇,然后呢?”
“没什么。我捡起半截雪茄,我认为那肯定是什么证据,然后落荒而逃,一口气跑回家。我把半截雪茄放进雪茄管,结果我老妈闻到那股味道,没收了所有东西。她答应会把它们交给警方,但不知为何警方没联系过我。”
达妮笑出了声。
“但这件事的重点——”
“对,我也正在想呢。”她说。
“唔,显然这些东西和强奸魔毫无关系。”
“显然。”
“事情只存在于一个孩子的想象之中。就算雪茄对得上,那又如何呢?只是偶然的巧合而已。”
“但很离奇。”
“仔细想就没那么离奇了。雪茄和雪茄管?多半是个便宜品牌,到处都有卖的。附近也许存在几十根。我没注意到是因为我没有去找。事物对我们有了意义,我们才会去注意。就像健怡可乐罐、断鞋带、穿蓝袜子的红发男人。谁知道那条小巷里还有什么我没看见但一旦留神就会注意到的东西?比方说新港烟盒或有数字六的撕碎的彩票。我有时候觉得,与其说线索带着我们走向案件,不如说是案件突然让许多东西变成了线索。”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关掉水龙头,擦干双手,“就像我姐姐去世后的情景。我好几年没见过她了,但忽然间不管看见什么都会想起她。纸巾广告,一首老歌。我走到哪儿都会看见她——真的会有一瞬间以为就是她,正在拐弯或者坐进汽车。她活着的时候对我来说好像不存在,离去后却到处都有她的身影。”
我伸手抚摸达妮的手。她用力捏了捏我的手腕,很快松开,去拿手袋里的香烟。我望向沙发,发现克莱尔早就醒了,她睁着眼睛躺在那儿,听我们说话。
“我得回去换衣服上班了。”达妮在敞开的窗口抽烟。窗帘卷动,像是里面裹着个人,马上就要钻出来了。
我拿起克莱尔的车钥匙,和达妮一起出门。终于只剩下我和她了,我们乘电梯下楼,走向轿车,尴尬的气氛重新降临,我搜肠刮肚寻找话题。克莱尔前天的问题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万一克雷真是无辜的呢?你当然可以将弗洛斯基和特雷奥的疑虑视为机会主义者的妄想。但确信他是凶手的其他人呢?会不会太自私了?证明克雷无辜,汤斯、警方和法院将大难临头。只是哪怕提一提他也许无辜,就会激怒通纳和其他受害者的家属。在达妮身旁,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就很难受。我为她打开乘客座的车门,然后绕过去坐进驾驶座。
“达妮。”我说,关上车门。
“别说话,”她打断我,“咱们做吧。”
我点点头,发动引擎,开了几个街区,拐进一条安静的街道。我在一辆卡车后找了个树荫下的僻静位置停车,不小心扫了一眼侧镜,看见一辆新型黑色雪佛兰羚羊在街区前面悄悄停车。我们被跟踪了,至少我觉得是这样。达妮抓住我的胳膊,我跟着她爬到后排。她脱掉套头衫,解开牛仔裤的纽扣,我瞥了一眼后视镜——没有看见那辆羚羊。她贴上我的身体,我闭上眼睛。
53
接下来几天,我们追踪达利安·克雷多年前的足迹,尽管去的都是让人心情沉重的地方,克莱尔、达妮和我却越来越像一家人,在不愉快地度假:我开车,达妮看错地图,克莱尔躺在后排,讽刺挖苦说笑话,抱怨晕车、肚子饿,吃过饭继续抱怨晕车。她和达妮似乎不比绝大多数亲戚更憎恨彼此,这种正常的感觉无论多么虚假,都让我有了一定的安全感。几个普通百姓在光天化日之下开车兜风,互相讽刺挖苦,他们能遇见什么坏事呢?晚上我们叫外卖,中餐、日本餐、马来西亚餐,看重播的《法律与秩序》,怀着一丝希望想捕捉有用的教导。但最后学到的只有一点:假如你想知道嫌犯曾经用电话打给过谁,那么就去检查他的LUD(本地通话记录详情),我靠这个赢了克莱尔一块钱。(“为什么要检查他的肺[lung]?”)达妮教克莱尔做瑜伽和普拉提,还令我惊恐地展示了几个基础“舞蹈”动作,克莱尔调整了她对脱衣舞娘的敌视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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