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们只有一个世界,这个黑暗而离奇的世界,要是看得太仔细,找到的真相往往不那么美丽。现实和小说不一样,书里的我们都是无畏的探求者,现实中绝大多数人宁可看得别那么清楚。因此,尽管突然间我揭开了谜底,真相的滋味还是那么苦涩:我知道了凶手的名字。我明白了。
我掏出手机。又有信号了,但那又怎样?我不知道特伦斯和汤斯的号码。汤斯的名片好像在家里的什么地方。克莱尔的律师呢?或者打给接线员,请他转调查局?出租车开到我家楼下。天已经黑了,一个晴朗而明亮的夜晚。我付了钱,匆忙下车。没人跟踪。我搭电梯上楼。我打开房门,穿过黑洞洞的门厅走向办公室。半路上我想起汤斯的名片要是没被我扔掉的话,应该还在我的浴袍口袋里。于是我走进卧室,打开电灯。
克莱尔赤身裸体地躺在我的床上。细瘦的胳膊和腿被拉到要折断的角度,被我的领带捆在床架上。胶带封住她的嘴,横贯喉咙的切口淌出一缕鲜血。她惊恐地瞪着我,像是落入陷阱的小动物。她的眼睛向上翻。
“克莱尔。”我走向她,她使劲摆头,发出柔弱的咯咯声音,我知道那是被捂住的尖叫声,她的眼珠向我的左边转动。我猛地转身,正看见一把大刀朝我砍来。我看见女人涂着红指甲的手指攥着刀柄,然后看见对面那张脸属于卡罗尔·弗洛斯基。
我和她对视,刀锋砍破我的左臂。剧痛刺激神经,像闪电似的点亮我,我看见好大一块肉翻开,鲜血喷涌而出。我惨叫一声,高亢而癫狂得不像出自我的喉咙,听上去不似人类,更像野狼。我想抓着胳膊缩成一团,但刀又刺过来。我的眼睛只看得见刀锋和手臂。我抬起左手,抓住握刀手腕下的胳膊,拽着她倒地,右臂压在我和她的身体底下。刀刃架在我的咽喉上方,她使出全部力量向下压,我用血淋淋的左臂挡住她,挣扎着想抽出被自己压住的右臂。休克开始,伤口感觉不到疼痛,我的手已经麻木,我不知道它还能使出多少力气。我和她的脸只隔着几英寸。她盯着我的眼睛。我看见的只有她全神贯注想要我的命,只有她想杀死我的意志力。她的嘴唇微微卷起,表情近乎微笑,这下我看清了相似之处。以前没有注意到,但此刻是多么明显。他们很像。
我闷哼一声,用尽力量向上推,想找到借力点抽出右臂。她将整个身体压在我身上,将整个世界压向我。我和她的视线都移向刀刃,刀尖落向我的皮肤,最后二者终于相遇。突然传来一声枪响,震得我失去了听觉好一会儿,弗洛斯基瞪大眼睛,身体抽搐。
“当心,哈利。”我听见达妮说。我感觉温暖的血液在弗洛斯基和我的腿之间从她流向我。她疼得龇牙咧嘴,眼神有一瞬间从我身上转开,我抓住这个机会。我没有推开她,而是逼着麻木的左臂动了一英寸左右,然后彻底放松。刀刃擦过我的左耳刺进地毯,弗洛斯基的脸撞在我脸上,我用力挺身,脑袋撞得生疼。我向右打滚,掀开弗洛斯基。又是一声枪响,这次弗洛斯基喊了出来。我抬头看见她在地上,手脚并用爬向屋角,腿和手臂流出鲜血。达妮右手握枪,左手抓住右腕。她瞄准弗洛斯基,慢慢走过去,眼睛片刻不离目标。
“她是谁?”达妮对我大声叫道,好像我和她隔着一个街区。
“律师。三个姑娘是她杀的。她是达利安·克雷的母亲。”我攥紧伤口,感觉到了剧痛,整条胳膊被染成红色。克莱尔在床上呜咽不止。
“要我杀了她吗?”达妮问。弗洛斯基扭动身体,恳求地看着我。
“要,”我喊道,“杀了她。开枪。”
达妮跨过我的身体,瞄准弗洛斯基的头部。她看着弗洛斯基,问:“我姐姐的头在哪儿?”
就在这时,特伦斯探员冲进房间。
67
救护车赶到,送我们所有人去医院。我的伤其实并不重,那一刀没有劈中重要部位,但失血害得我虚弱和昏昏沉沉。我吊了一夜各种点滴,警察、护士和调查局探员走进走出,从不敲门。
卡罗尔·弗洛斯基做了手术,第一粒子弹击碎她的股骨,嵌在大腿根。第二粒子弹穿过肩膀,切断了肌肉和神经。警察从我家的地板里挖出子弹。
达妮因为休克接受了短暂的治疗,然后被带去警局录口供。她询问过我的情况,但没有要求见我。
克莱尔也一样。她几乎没受伤,身上只多了几小块瘀青和颈部的刀口——其实非常浅,是我开公寓门时弗洛斯基吓了一跳,失手划破的。可是,从揭开封嘴的胶带开始,克莱尔连一个字也没说过。她看上去挺好,用点头和摇头回答问题,用吸管吸护士手里的果汁。护士推着我去缝针的路上,我在急诊室看见了她,我喊她的名字,她却闭上眼睛扭过头去。她在北卡罗来纳打高尔夫的父亲包飞机连夜赶了回来,母亲明天从香港回纽约。
汤斯带着包括特伦斯在内的一队探员来找我,逼着我从头到尾一遍又一遍讲述经过。我提到玛丽·方丹的信件还在我家,两名探员跑出房间。他们似乎还拿不准我到底有没有罪,我不禁想起克莱尔的高价律师。估计他已经放弃了我的案件。再说我实在太晕眩和虚弱,没精神担心这些。我脑袋里基本上只有克莱尔,得知她父亲已经来接走了她,我终于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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