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没学过心理学,”我说,“但既然你的看法完全正确,那就恐怕不能算偏执狂和发疯。”我对她说了我发现的那封信,还有那封信如何指引我去找克雷的寄养家庭。
“对,信是我写的。”她说,“我开车经过那幢屋子。好多次。实话实说,他完全就是我学心理学的原因。我大概不希望你知道我有多么渴望复仇。哪怕他已经落网,但我心里还是在追杀他。我能说什么呢?我有很多包袱。只要他活着,我就不可能卸掉。”
我想到达妮抓住弗洛斯基导致的法律困境,但没有提起。也没提起我对她的那些阴暗疯狂的念头。我说:“今晚我请你吃饭吧,感谢你救了我的命。两次。所以甜点也包括在内。礼物不算豪华,我知道,但我这条命也值不了几个钱。乘以二也一样。”
她笑道:“我得想想。”
“要带枪来也行,但你要记住我只有一条胳膊,你那是占我的便宜。”
她又轻声笑笑,我隔着电话似乎都能看见她的笑容,但她说:“可是,我不确定我们应不应该见面。”
“哦,我明白了。”我听懂了她的意思,“为什么不呢?”
“只是,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们不可能变成一对普通男女,面对面坐着分食无淀粉巧克力蛋糕。不是你的错,你是好人。但就像我说的,我有许许多多包袱。”
“每个人都有包袱。至少咱俩的包袱能配对。”我说,这次她真的笑了,“谁知道呢?说不定我能帮你减轻负担。”
“不。”她静静地说,“世界就是这么运行的。人们必须背负自己的包袱。”
我说我明白,她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我们又热情但尴尬得绝望地寒暄了几句,然后说再见。我知道她说得都对。我们走得太远了,不可能回头重新越过那条线。我的问题——或者换其他的名词也行:情感障碍、不信任、怀疑——比她知道的更加绊脚。尽管我在电话上那么说,但她仍旧有可能是个疯婆娘。可是,我忍不住觉得我搞砸了一段好情缘,也许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一段情缘。
然后,反正我也睡不着,便坐起来继续写那本佐格小说。我需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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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无论你去向何方,荡妇飞船指挥官》第二十四章:
“看见了。”复调指着远处绿色山坡上的白色石塔喊道。我用最后一点推力调整飞船的前进方向,尽量对准下方的一片空地。
“抓住了,复调!”我喊道,我们坠入森林。可怜的老阴茎撞开树木滑行,伤痕累累的机首顶着一块巨石停下。前舷窗碎了,导航系统的灯光熄灭,控制台上的所有读数同时消失。复调被撞得半昏迷。我用力推开舱门,害得细胞损毁。我抱着复调,披着褴褛的制服,踉踉跄跄走出阴茎号的冒烟残骸。
这是一条溪谷。阳光穿透层层松针落下来。能听见的只有风声。一个身穿白大褂的长胡子老头坐在一块石头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他笑嘻嘻地抽着烟斗。
“欢迎,朋友们,”他说,“欢迎来到血海研究所。我是春风博士。”
春风博士为我们治疗伤口,给我们吃东西,我们向他讲述我们的故事:如何来地球寻找能接纳主人与性爱机器奴隶之爱的落脚地,随意选择了导航图上最近的进入点——二〇五八年(犹太历的五八一九年)。这个时间真是糟糕透顶。全球变暖导致的大灾变正在肆虐:洪水、干旱、饥荒、瘟疫,战争已经不远。我们逃离被淹没的纽约,击败了当时统治纽约的异能嗜血海豚,艰难穿过中部各州的宗教狂部落,前往美洲原住民自由区这个安全的避难所,在曾经是科罗拉多州的地方寻找血海研究所,我们听说那里的科学家在努力研究解决手段。
“很抱歉,朋友们,你们听错了。”春风博士悲哀地笑着说。研究所已被遗弃,他是最后一名坚守此地的科学家。我们所在的地方曾经是世界气候指挥中心,位于名字有点冗余的落基山高处,但指挥中心的显示屏上只有恐怖的景象,大难临头的人类争夺日益短缺的资源,只是为了稍微多活几天,直到人类从这颗星球上彻底消失。整个世界分崩离析,博士看着显示屏一块接一块熄灭。
“真是有趣,你们从外太空来寻找未来。”他说,“群星曾是我唯一的慰藉。明白吗?随着地球越来越暗,夜空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美丽。”
“春风博士,真的没有希望了吗?”复调问。
春风博士吸着烟斗,捋着长胡子说:“亲爱的,请允许我这个气象学家引用智者卡夫卡的话回答你:希望当然存在,无穷无尽的希望,”他耸耸肩,“但不一定属于我们。”
“也不属于我们,博士。”我说,“我们的飞船严重损坏,逃不出地球重力场。我们和你一起陷在这儿了。”
“真是对不起,”春风博士说,“人类的愚蠢也要害死你们。地球曾经是个美丽的地方。可惜你们选错了年代。”
尽忠职守的春风博士去检查读数。复调和我站在观景台上,眺望美丽但致命的太阳西沉。那天晚上气温六十五度,但感觉像六十三度。她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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