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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怎么想,反正我很不喜欢悬疑故事读到结尾。我从小就有这个问题,某天一个人在图书馆里,我发现了爱伦·坡,他是我喜欢上的第一位非儿童读物作家。除了会写了不起的恐怖和幻想故事,他还是现代侦探小说的缔造者,从那以后,无论其他种类的文学(据说更贴近现实的小说、实验主义小说、心理小说)读了多少,我总会游回悬疑小说的怀抱,那还是在我被迫靠写这些东西谋生之前很久。然而,我往往要面对同一个两难局面:我喜欢开头胜过结尾。我喜欢谜题,答案永远让我有点失望。
写悬疑故事的困难之处在于故事其实不够悬疑。生活能够击败文学赋予它的形式,无论是惊悚小说的高潮段落还是大多数故事的三段式布局。生活真正的威胁与风险来自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来自你活在完全偶然的现实之中,每一个时刻都独一无二且永不重复,我们确实知道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它必将结束。因此我对绝大多数侦探故事的不满在于,小说给出的答案永远比不上揭开的问题。
按照奥登的解释,传统的悬疑小说其实是个本质上很保守的类型。犯罪打破现状;读者享受越界带来的刺激,然后赞赏地看着侦探——社会秩序的代行者——在结局让一切恢复原状。我们喝完热可可,上床睡觉,舒适而安全。确实如此。然而,这套理论未能考虑到的是下一本书、下一起谋杀案、再下一本书和再下一起谋杀案。你把所有的波洛小说,所有的梅格雷、卢·亚契、马修·斯卡德小说摆成一排,得到的东西既陌生又熟悉:在这个世界里,神秘莫测的破坏性力量不断兴起,一切的解决都是暂时的,只够我们在下一起案件发生前喘息片刻。
是的,虽说我遭受了那么多挫败,但我还会有下一个案子。不是为了什么高尚的理由,或者珍妮甚至特蕾莎对我的鼓励,只是因为我无法阻止自己。为时已晚。我和克雷一样,道路在我们小时候、在皇后区狭小的房间里、在母亲的照顾之下都已经铺好。他的道路,前面已经说够了。我的道路……唔,难道还不明显吗?我是把脑袋埋在书里的孤独男孩。几十年以后我还是这样。但我不是变态狂,认为自己私密的内心世界是真实的。不,我承认我的世界什么都不是——近乎什么都不是,纯粹是虚构的,但我还是勉力向前——穷困、孤独、绝望、贫乏、苦闷、神经质——但我坚持对着现实举起自己的小说,就像只能反射梦境的镜子。任何文学作品都是战胜自我的伟大胜利,是对抗世界的小小戏剧。
坐火车回家的路上,我想着这些事情,克雷的故事已经结束,我开始构想自己的书的新篇章。我将回到母亲的公寓,躺在空荡荡的床上,明早多半会开始写一本新书。我这种九流写手可浪费不起好点子,我会尽量盘剥利用这个故事,用小说的形式进行重述,改变角色姓名和其他细节。但这次有个名字会是真的:我自己的。
克雷说我们只是承载一滴生命的小小容器,说毁坏我们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让一滴水回归海洋。这就是此刻我对他的看法,他躺在那儿,沉睡得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不知道淌进血管的最后一股水流将带走他的生命。
他的故事和所有人的故事一样:一条湍急而阴暗的小河,穿过激流、瀑布和森林,最后汇入广阔而神秘的大海。直到这时,流淌变成静止,我们无拘无束地漂浮,才会意识到我们被带着走了这么远,脚下的深渊没有尽头。但这时已经太晚了。我们已经读到深夜,已经翻到最后一页,再往后只有空白。
也许你已经猜到被我改头换面或捏合一体的是哪些真实人物,以及哪些角色其实并不存在,还有我更改了哪些事实和日期。也许你觉得你认识我,就像小说里值得信任的叙事者,但也许就像一本书背后的小说家,我只是个鬼魂。但此刻咱们暂且认为我坐在火车上,火车在夏末的这个晚上离纽约越来越近,我从窗口能看见堤岸树木间流淌的黑色河水,所有这些渐渐融入越来越暗的天空。现在你合上这本书,关掉了灯。
[1]在印度梵文中指人体的七个能量中心。
[2]一个绿色黏土动画人物,动画自一九五七年起开始在美国国家广播公司播放。
[3]纽约州萨拉托加泉的一个艺术家社区。
[4]克莱尔记错了,是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
[5]纽约长岛的一个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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