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卑职等是否随驾天香宫?”禁军卫队长俯身询问。
宇文赟打量着面前的军士,足足十几瞬后,才说:“你以前负责戍守宫中何处,朕怎么瞧着你面生?”
卫队长股间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声音有些不自信地支吾:“卑职……自入宫起便在临天宫戍卫,天上……政务繁忙,怕是……不……”
没等他说完,宇文赟脸色暗了下来,摆着手,有些厌烦:“好了,尔等下去歇息就可。”
“遵命。”卫队长回答地并不干脆,发丝间已溢出一溜汗珠。
亲眼所见,杨丽华算是看出了端倪。布控在临天宫的这队禁军就是炽繁所说的父亲的死士。
宇文赟虽是喝醉了但并不愚蠢,也是看出了卫队长的纰漏,所以为了自保,他选择遣散他们,以防夜里发生意外。
杨坚对郑译扬言要取他性命,还真是做到了。他把这份苦水咽进心里,装作若无其事地和炽繁下来,进了天香宫,无奈地候在前殿等待着元乐尚进进出出地如厕。
宇文赟坐在案前,撑着头心情杂乱地拨弄着酒壶的盖子。
灯光的橘色光下,他的左眼映在孔中酒中,泛着未溶粉末的浊酒液里。他忽的站了起来,眼里的血丝爬得愈发密集。
只是没有陈月仪从旁煽风点火,他的暴虐难以爆发。
他怒目对着如厕回来、捂着肚子脸色苍白的元乐尚骂道:“你这恶毒的妇人,别以为做这点把戏朕就看不出来……”
没等元乐尚辩驳,他夺门而出,走到屋外,继续嘟哝着:“不就是杖责你父亲,竟如此想取朕的性命,岂有此理?”
高顺见到宇文赟脸上的怒意,默声跟随。
午夜南风起,强劲如鹰击,吹在宇文赟脸上,吹得他舒服了几分,清醒了几分,他敞开衣襟似是感叹,似是发泄:“好一阵凉风,舒服。真是快哉此风。”
高顺走上前:“天上,夜里阴寒,是早些回宫还是移驾烨芳宫?”
风里夹杂着花瓣和幽香,令宇文赟缓解不少怒气:“好香,许久没闻得如此惬意的味道了。”
“是蝶槐宫的槐花香味,天上可是要去?”高顺小心询问着。
宇文赟朝着蝶槐宫的方向看去,透过宫墙仅有簇簇槐树迎风婆娑,宫中不见亮光。
“想来她们已睡下,不去惊扰了。”宇文赟轻声说着。
“那是去烨芳宫?”
宇文赟答非所问:“你且退下吧,朕想一个人走走。”
“天上……”
“你不用担心。朕自不会有事。”
“是,老奴告退。”高顺不便再说,乖乖退下,回到监栏院。
宇文赟在风中跺了一阵,还是无法说服自己踏入怀蝶宫,相反地,他悄悄地迈进了烨芳宫。
推门的时候,他怔了一下。门内传来了女子急促的……和男人厚重的……
!?
他不自信地猛推开门,快步拐进内殿。
一时春光明媚……
宇文赟恍如幻觉似地一阵头脑潮热,他揉搓着眼睛。可还是认出了是陈月仪和陈山堤。
不禁气血上头,他近乎沙哑着咆哮:“贱人,枉朕平日里如此宠爱于你。你……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们一个个都忤逆朕,看我不……”
窗外南风刮过,掩盖了大部分的声响。
“天上,不是你想得……”陈月仪披上床单,追到他身前,伸手要稳住他。
气急败坏的宇文赟奋力甩来她的手。
“撕撕”,血红的指甲划过他的手背,留下了一道寸长的伤痕。
“月仪,我们怎么办?”陈山堤问。
“先想个办法,今夜他看来得死了。”陈月仪捏着指甲说道。
宇文赟顾不得这些了,此刻他的头脑恍如漩涡,已是一派天旋地转的景象。
杨坚真的要杀自己,郑译说的不是危言耸听。
自己最宠爱的两个妃子,一个演戏要毒死自己,一个背着自己给自己蒙羞。
这一切发生地太突然,似是一气呵成,却是刀刀勾人魂魄。
宇文赟像是逃窜的食噬鬼似的,伏着身子,嘟哝着爬上阶梯,想要呼叫救兵。
杨丽华心里一阵生疼,紧紧追着想要劝阻他冷静些,可是于事无补。
台阶高处,一袭白衣人背对着他,长发散出任风飞扬,手中束扇,面色白皙。
是扮成宇文温的炽繁。
女子拂去额头散发,摇开折扇,遮在眼前。
“丽华。”宇文赟紧紧抓住炽繁的手。
白衣。
飘散的头发。
花香。
三点连在一起,让酒醉受惊的宇文赟忽视了折扇的存在。
心中有鬼,方是鬼。
心中不念,鬼亦去。
因而,炽繁没能吓死他。却让他激起了心中最难忘的记忆。
槐花树下,一袭白衣的杨丽华长发打散在风中。
他终是难忘这至美的瞬间。
杨丽华想哭。
“不要离开我,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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