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他们的钱,”他说,“六千块?赔什么?我父母亲?我两个妹妹?我的家园?我的财产?”
他把支票摔在桌上。加百列偷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发现已经凌晨两点半了。克莱恩开始缩小范围,向主题逼近。加百列竭力克制着不去催他,唯恐这位处于脆弱状态的老头儿,被人一推就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两个月前,我在中央咖啡馆喝咖啡。人家给了我一个很舒服的座位,靠着一根柱子。我点了一份法利赛咖啡。”他顿了顿,扬了扬眉毛,“你知道法利赛咖啡吗,阿戈夫先生?咖啡加奶油,同一小杯朗姆酒一起端上来。”他说对不起,因为自己沾了酒精,“当时是下午,接近傍晚了,你了解吧,天又冷了。”
当时一名男子进了咖啡馆,衣着齐整体面,比克莱恩老几岁。“一个老派的奥地利人,你懂得我的意思吧,阿戈夫先生。”他的步态中透着傲慢,惹得克莱恩放低了手中的报纸。侍者急忙抢上去招呼那人。那个侍者拧着双手,双脚来回跳着,好像一个憋了一泡尿的小学生。晚上好,沃格尔先生。我正担心今晚您不来了。您的老座位?让我猜猜:奶油咖啡?来点甜点怎么样?他们跟我说今天的巧克力蛋糕特别好,沃格尔先生……
接着,那老人说了几句什么,麦克斯·克莱恩只觉得后背冷得犹如冰冻。这分明就是在奥斯威辛命令他演奏勃拉姆斯的那个声音,就是他,命令克莱恩的难友们答出曲名,答不对的就要接受死刑。此刻,这个杀人犯正滋润健康地活着,还在中央咖啡馆点了奶油咖啡和巧克力蛋糕。
“我感到自己当场就要吐出来,”克莱恩说,“我把钱扔在桌上,踉跄着走到街上。我再一次透过窗户看见这个名叫沃格尔先生的魔鬼正在读着报纸。似乎方才的邂逅根本没有发生过。”
加百列真想问问,时隔这么久,克莱恩为何确信那个中央咖啡馆的男人同六十多年前奥斯威辛的大队长是同一个人呢?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克莱恩是对是错毕竟不要紧,接下来的情节才是最重要的。
“你怎么应对的呢,克莱恩先生?”
“我成了中央咖啡馆的常客。很快,我也有了自己固定的专座,紧挨着这位体面的沃格尔先生。后来我们见了面就会互相问安。有时候,我们会一边读报一边谈谈政治和世界大事。他一把年纪了,思维却还非常敏锐。他告诉我他是个商人,做投资的生意。”
“所以你就边喝咖啡边刺探消息,然后就去‘战争索赔及调查’找伊莱·拉冯了?”
克莱恩慢慢地点点头:“他听了我的故事,承诺说会仔细审查的。同时,他要我别去中央咖啡馆见那个人了。我心里不愿意。我担心他会再次逃脱。不过我还是听从了你朋友的意见。”
“然后呢?”
“几个星期过去了。我终于接到了一通电话。那是索赔处的一位姑娘打来的,是个美国女孩,叫萨拉。她通知我说伊莱·拉冯有消息要向我报告。她要我第二天上午十点到办公室去。我告诉她我会去的,然后就挂了电话。”
“这是在什么时候?”
“爆炸的当天。”
“这些你对警察说过吗?”
克莱恩摇摇头:“你也许能料想得到,阿戈夫先生,我不大喜欢穿制服的奥地利人。再说,我们这个国家对战犯起诉的记录也乏善可陈,对此我也很清楚。所以我保持沉默。我来到维也纳总医院,看着以色列官员来来去去。驻奥大使来了,我想接近他,却被保安推开了。所以我一直等着,直到最合适的人物出现为止。你似乎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物。你是吗,阿戈夫先生?”
街对面的公寓楼几乎同克莱恩所住的这幢一模一样。在三楼的一扇暗黑的窗户后面有一个男人。他的眼睛紧贴着一台相机,将长焦镜头对准了克莱恩家门外的走廊,只见镜头里的人影大步穿过了走廊,来到街上。他迅速抓拍了一串照片,然后放低了照相机,坐在了一台磁带录音机面前。黑暗中,他花了几秒钟时间才找到了播放键。
“所以我一直等着,直到最合适的人物出现为止。你似乎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物:你是吗,阿戈夫先生?”
“是的,克莱恩先生:我是最合适的人物别担心,我会帮助你的”
“要不是因为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那两个女孩子因我而死了。伊莱·拉冯也是被我害得躺在医院里。”
“并不是这样的。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过考虑到之前发生的事情,我很担心你的安全。”
“我也是。”
“有没有人跟踪过你?”
“我是没发现,不过即使有人跟踪,我估计我也不知道。”
“你有没有接到过恐吓电话?”
“没有。”
“爆炸案发以来,有没有人想要联络你?”
“只有一个人,一个叫雷娜特·霍夫曼的女人。”
停机。倒带。再播放。
“只有一个人,一个叫雷娜特·霍夫曼的女人。”
“你认识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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