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开门,走进室内,铃声伴着他的脚步叮当响起。一个男人从一间隐秘的房间走出来。他穿着一件琥珀色的尖领套头衫,里面没有穿衬衣,下身是一条华达呢裤子,已经看不出裤线了。他的头发又细又柔,用发胶拢在头顶。尽管隔着好几步,修表匠还是能闻得见他剃须水的刺鼻气味。他真不晓得梵蒂冈教廷里的人知不知道,他们的那些神圣的宗教讲章就是通过这么个活宝分发的。
“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我来找蒙迪亚尼先生。”
他点点头,似乎是说修表匠已经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一个惨淡的微笑暴露出他的嘴里缺了几颗牙。“你一定是来自维也纳的那位绅士,”蒙迪亚尼说道,“我听出了你的声音。”
修表匠伸出了手与他相握。那是一只潮湿而绵软的手,同修表匠担心的一样。蒙迪亚尼锁上了正门,又在窗户上挂起了英文和意大利文的打烊牌。接着他领着修表匠穿过一道走廊,走上一段摇摇晃晃的木质楼梯。楼梯的顶端引向一间小办公室。窗帘紧闭,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女士香水味。还有别的东西,酸味,有些像氨水。蒙迪亚尼示意到沙发上坐。修表匠低头看去,一幅画面闪入他的视野。他站着没动。蒙迪亚尼耸耸狭窄的肩膀一一随你的便吧。
意大利人在书桌前坐下,将一些文件摊平,又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头发染成了不自然的橙色和黑色搭配。而修表匠的秃顶和黑白胡椒混合般的发绺使他显得越发拘谨了。
“你的维也纳来的同事说你需要一件武器。”蒙迪亚尼拉开一只抽屉,取出一件深色的金属物件,然后恭敬地将它摆在沾满咖啡垢的写字台上,似乎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仪式,“我相信你会对它满意的。”
修表匠伸出手。蒙迪亚尼将武器放在他的掌上。
“你也看得出来,这是一把九毫米格洛克。我相信你很熟悉格洛克。说到底,这是奥地利出品的武器嘛。”
修表匠将眼光从武器上移开:“这东西有没有经过教皇亲手赐福啊,就像你屋里其他货色一样?”
蒙迪亚尼从他的阴沉语气里没有听出多少幽默感。他再次把手伸进拉开的抽屉里,取出一盒弹药。
“你需要第二只弹夹吗?”
修表匠并不打算介入枪战,不过,口袋里有一只填满弹药的备用弹夹总会令人感觉好些。他点点头。于是备用弹夹出现在台面上。
修表匠拆开弹药盒,开始往弹夹里填装。蒙迪亚尼问他要不要消音器。修表匠头也不抬,点头肯定。
“与武器本身不同,它不是奥地利出产,它的生产地就在这里,”蒙迪亚尼的语气带着满溢的骄傲,“就在意大利。效果非常好,枪声比说悄悄话响不了多少。”
修表匠将消音器拿到右眼前,顺着管子瞄了瞄。他对工艺感到满意,于是把它放在台面上,同其他物件摆在一起。
“你还需要别的吗?”
修表匠提醒他,说自己还要一辆摩托车。
“啊,对,摩托车,”蒙迪亚尼说着,举起了一套钥匙,“就停在店门外。有两副头盔,完全按照你的要求准备的,不同的颜色。我选了黑色和红色。希望您满意。”
修表匠瞥了一眼手表。蒙迪亚尼随即会意。他拿起一本蜡纸簿,一支咬烂了的铅笔,开始写票据。
“武器的底子干净,没有历史记录,”他说着,用铅笔在纸上画过一道,“活儿干完了以后,我建议你把它扔进台伯河。意大利国家警察永远也不会找到。”
“那摩托车呢?”
蒙迪亚尼告诉他那是偷来的。“把它停在公共场所,钥匙留在钥匙孔里一一比如,找个人多的广场。我敢肯定几分钟之内他就会有新主人了。”
蒙迪亚尼在最后算好的数字上画了个圈,转过本子,让修表匠看见。用欧元结算的,感谢上帝。修表匠自己也是个生意人,可他一贯讨厌用里拉做交易。
“够黑的,是不是,蒙迪亚尼先生?”
蒙迪亚尼耸耸肩,再次给了修表匠一个丑陋的微笑。修表匠拿起消音器,小心地将它旋上了枪管。“这笔钱,”修表匠说着,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敲了敲蜡纸簿上的一个数字,“这是做什么的?”
“我的中介佣金。”蒙迪亚尼说着,一边努力地板着脸。
“你开的价钱在奥地利能买三支格洛克。蒙迪亚尼先生,这,就是你的佣金?”
蒙迪亚尼抗拒地交叠起双臂:“意大利就是这个规矩。这东西你要还是不要?”
“要,”修表匠说,“但价格要合理。”
“我以为罗马时下就是这个行情。”
“对意大利人和外国人,都是这个价?”
“也许你到别处去做生意会比较好,”蒙迪亚尼伸出了手,他的手在颤抖,“请你,把枪给我,自己出去吧。”
修表匠叹了口气。还是这样比较妥帖吧。蒙迪亚尼先生虽说得到了维也纳方面的担保,却实在不是那种可以信赖的人。修表匠用迅疾的手法将一只弹夹推进了格洛克的枪膛,蒙迪亚尼先生的双手扬起,做出防御的姿势。子弹穿过他的双掌,然后射穿了他的脸。修表匠溜出店门的时候才知道蒙迪亚尼至少说了一句实话。这枪发射的时候,的确比说悄悄话响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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